“这次，我们要找和尚化缘……”

——“好人”蔡景祥二三事

蔡景祥

那一天，同事老洪给我打了个电话：“老蔡，好人啊！”

老蔡叫蔡景祥，老同安。乡下农民，都叫他“猫蔡”，因为满脸雀斑，猫似的。老蔡听了，并无不爽。你叫他县长也好，书记也好，老蔡也好，“猫蔡”也好，他一一笑纳。

老洪说老蔡是好人，不是随便说说的。

1995年8月底，省里派代表团进藏，参加西藏自治区成立30周年庆祝大会。厦门去了两位，老蔡以副市长身份参加，老洪以记者身份前往采访。

途中，车子出了状况，老蔡负伤，但仍坚持参加所有活动。可一到晚上，就痛得龇牙咧嘴，加上高原反应，压根儿没法睡。

老洪跟老蔡，同居一室。老洪说，你是市长呀，应该住单间。老蔡说，能省几个钱，干嘛浪费？

结果，老蔡病倒了，老洪端茶送水，伺候左右。老蔡说，老洪，委屈你了。老洪心里想，这样的领导，还真不多见。

老洪跑前跑后，五六天后，没任何预兆，“哐当”一声，也栽倒在地。这下，把老蔡吓个够呛。医生来了，说是劳累过度，加上高原反应，休息几天没事。

结果，后面的几天，换成老蔡伺候起老洪来了。

旧事重提，老洪眼里噙满泪花。

老蔡自1980年任同安县副县长，在同安工作了10个年头。

那时候，同安还纯粹是个农业县，老蔡对同安农业了如指掌。到了厦门任副市长，还是干老本行，分管农业。他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叫“我上管天，下管地，中间还要管空气”。

退居二线，老蔡牵头成立厦门市慈善总会，但他仍然没有忘记农民兄弟。

记得2002年高考前夕，老蔡连个招呼也没打，就直接到深田路厦门日报社旧址，对我说，你也是农民，你也在同安工作过，你知道农民孩子读书是多么不易。我要借你们报纸一角，发动社会各界献爱心，帮助贫困家庭孩子圆大学梦。“你总不至于向我收广告费吧？。”他满口晋江腔普通话，话语中听得出还有些许狡猾。那一年，报社与慈善总会一道，通过新闻大篷车平台，开出了“慈善助学专列”，十几年来共资助贫困学生两万多名。去年，因身体原因，老蔡不再担任慈善总会会长，这项活动才暂告一个段落。

这期间，老蔡去得最多的，还是同安，可见他对同安的感情非同一般。

他知道同安是我的第二故乡，要去同安，都邀我一道。

我跟他去过几回。一回是到汀溪镇汪前村。那天，大热，老蔡身穿汗衫、短裤，脚着运动鞋，手里还捏着一把芭蕉扇。看着他一副老农打扮，我开玩笑说，你也别太做秀嘛。他听了，也不计较，只说，我怕农民认不出我。

老蔡话不多，他聊的话题十有八九与工作有关，有的还颇具史料价值。

记得从汀溪回市里路上，老蔡聊起他在同安当副县长的一件趣事。

老蔡说，他与省委原书记项南，有过三次交集：前两次是促膝而谈，最后一次是参加他的遗体告别仪式。

老蔡聊到他第一次与项南见面的情形，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他说，项南是1980年底到福建工作的。1981年春节过后不久，项南就轻车简从，下乡调研。那次，项南到龙岩、漳州调研，路过同安，就顺道拐了进来。

当时，福建思想比较保守，在大包干、落实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方面，远远落后于全国。项南此次调研，就是为了加快落实中央精神，加快福建经济发展。

傍晚时分，项南来到县政府大院，遇见老蔡，问他是干什么的？老蔡说，自己是分管农业的副县长。

就这样，两人在县政府草地上聊了起来。

项南问老蔡，这里的农民对中央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政策和精神反应如何？老蔡说，农民有句话，叫种田的做不了主，做主的不种田。农民强烈要求改变大锅饭、改变没有效率的集中出工现状。

项南一听，略有所思，让老蔡解释一下农民说的话。

老蔡说，现在社队干部，只能按照上面压下来的任务搞计划，他们既不种田，又不从实际出发，经常瞎指挥。种田的人却无法根据土地状况和个人需要，决定种什么不种什么。因此，农民没有积极性，干群矛盾突出，劳动效率低下。

项南对老蔡说，那你们还等什么？别的地方都在干，不干就落后了。

老蔡说，他对项南念念不忘，是因为项南实事求是，而且没有半点官架子。老蔡还说，他跟项南结下深厚友谊，还因为项南像一位老农，跟他很投缘。

还有一回，我跟老蔡到梵天寺。

我读中学时，学校就在同安大轮山麓。学校的右侧，是千年古刹梵天寺。那时，主持厚学法师据说被贬去放牛了，寺里的和尚不多。老蔡说，这次，我们要找和尚化缘。我听了，一头雾水。心想，人家和尚不找你化缘就不错了，你还要向他们化缘？

那时，主持厚学法师还健在。法师一见老蔡，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念个不停。老蔡说，今天是我要给你们念“阿弥陀佛”了，我们慈善总会，需要借力用力，你得助我一臂之力。原来，老蔡是要借助梵天寺的影响，借助厚学法师的影响，进一步为慈善总会筹措善款。

后来，在交谈中知道，老蔡跟厚学，还有一段很深的交情。

文化大革命给梵天寺留下严重创伤。改革开放之初，周围的农民，不断跑到寺庙四周开山挖石，梵天寺山地遍体鳞伤，厚学法师肝肠寸断，虽一再呼吁，却没人理会。无奈之际，他只身来到县政府，找到时任副县长老蔡。老蔡一听，二话没说，带了几个人，上山没收了挖山人的工具，并加强管理，才保住了大轮山的山林水土。

此后，厚学法师为了重振梵天寺的辉煌，不断向老蔡求助。在老蔡支持下，梵天寺1981年恢复正常宗教活动，并被批准为首批开放寺庙；翌年，县政府拨款修复山门；很快，寺里的功德堂、钟楼、更衣亭、仰止亭、瞻亭诸筑先后得到修缮或重建。

厚学法师对老蔡说，梵天寺能有今天，你功不可没。你退居二线，仍然热心慈善事业，我等佛门弟子，理当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老蔡走了，组织上给老蔡的评价是：任劳任怨、勤勉有为、无私奉献。

“这次，我们要找和尚化缘……”——“好人”蔡景祥二三事

在企业捐赠仪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