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编妇演的姚澄与叶至诚
锡剧名角姚澄曾为江南一带妇孺皆知,先后受到过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胡志明等国内外高层领导人的多次接见。她和叶圣陶之子———著名作家叶至诚结合成艺术搭档,并度过苦辣酸甜的人生旅程。
1926年,姚澄出生在江阴东门外山观乡姚家埭村。她曾与她所在的戏班子里一直未成气候的师弟张民结婚。但婚后一直跑龙套的张民恋上了麻将,且对姚澄的责怪粗暴打骂,致两人裂痕越来越深,到1949年终于分居、离婚。解放后,她继续在江苏省锡剧团当演员。后来,友人将在省委宣传部文艺处工作的叶至诚介绍给她。一天,江苏省锡剧团出发到镇江、扬州等地巡回演出。姚澄拎着网袋站在长长的队伍中,徒步前往下关火车站,途经大方巷省委机关大院时,望见叶至诚独自候在大院门口前目送,便向他微微点头。又过了几天,姚澄在扬州就收到了叶至诚的一封来信,开头就写了句“砻糠搓绳起头难”真心话。从此开始了两人的交往。这时,姚澄尚不知叶至诚的父亲竟是著名作家叶圣陶,正任国家出版总署副署长。叶至诚从不多提家事,她也没问过。在她的眼里,叶至诚和他的名字一样,诚实、善良,这就足够了,哪有心思去“考察”人家家庭背景呢。
热恋来得飞快。两人开始履行各自的义务。姚澄关心着叶至诚的衣着,叶至诚则不断给姚澄带去各种文学和青年修养的书籍,像梁星的《刘胡兰小传》、吴运铎的《把一切献给党》,从苏联翻译过来的《古丽雅的道路》、《卓娅和舒拉的故事》,还有小说《母亲》、《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虹》等,许许多多。那时叶至诚每天下了班,立即就往锡剧团赶。从大方巷到锡剧团有四站路,他一会儿工夫就走到了,从不需搭车子花钱。而她平日演出极忙,还有接待外宾,陪同进餐和游览活动。所以,每一次叶至诚到后,必须得坐在她宿舍里,眼巴巴地等她办完其他事后,才能说会儿悄悄话。即使这样,没多久,两人谁也离不开谁。
1953年9月20日,姚澄和叶至诚的婚礼隆重而又热闹。婚后,两人的生活充满了温暖的阳光。姚澄亲昵地叫丈夫为“三官”。在夫君的指导下,姚澄认真学习了《德伯家的苔丝》、《巴黎圣母院》、《安娜·卡列尼娜》、《简爱》、《悲惨世界》、《红与黑》、《红楼梦》等世界名著,使自身的文化艺术修养得到长足提高,为日后辉煌的艺术事业奠定了基础。一天晚上,她上文化课时,学到了课本里的《多收了三五斗》,听文化教员讲:“这篇文章的作者就是姚澄的公公。叶圣陶可是五四时期的著名作家,现在北京做大官。”姚澄一听愣住了,方知自己稀里糊涂嫁进了名人家族。于是,姚澄用刚学到的文化知识,给公公叶圣陶去了一封信,公公在回信中夸赞她“写得亲切流畅”,嘱咐她要演好锡剧,希望不久能亲眼看到她演的剧目。
1953年11月,江苏省锡剧团为迎接次年9月将举行的华东地区首届戏曲观摩大会,安排姚澄主演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和《罗汉钱》两部重头戏赴上海进行试演。没想到这两部往日在南京一上演就掌声如潮的剧目,竟然反响平平,而剧院附带上演的小戏《双推磨》却受到了接踵而至的荣誉。这是27岁的姚澄演戏以来第一次摔了跟头,一时闷闷不乐,感觉到自己急需适应时代发展的好剧本,才能迎接华东会演。而此时叶至诚正在松江天昆区的一个乡村体验生活,她心里的苦楚无处倾诉,独自在新房里不住流眼泪。
一直熬到春节前夕,姚澄终于盼到了三官归来。她把受挫的详情回述了一遍后,叶至诚当即决定亲自为夫人写剧本,并兴奋地告诉她这次发现了一个好题材,是关于十来户人家自发办起农业生产合作社的事,正准备写一个剧本。春节过后,很快与人合写出了《走上新路》,摆到了姚澄的面前。
1954年9月中旬,华东地区首届戏曲观摩演出大会在上海如期拉开帷幕,姚澄抓紧时间排练《走上新路》。恰恰这时省锡剧团又接到另一个任务:需送一台小戏到北京为全国第一届人民代表大会演出。她和叶至诚也一同随团去了北京。省锡进京人员借住的地方离东四八条叶至诚父母的住处很近,夫妇俩就忙里偷闲去探望了叶至诚的父母、祖母、姑姑、哥哥、嫂嫂、姐姐、姐夫们。姚澄和公公叶圣陶还是头次见面,一家人凑在一起好不热闹,谈戏、谈文、谈人生、谈事业,着实是一派温馨的天伦风景。公婆期待姚澄把全副身心扑到排练《走上新路》新戏上。
从北京返回南京,又排了近10天戏,姚澄终于随剧团赶赴上海参加会演。这时,会演已进行了一大半。当时已受到好评的有:浙江甬剧《两兄弟》、山东吕剧《李二嫂改嫁》、福建闽剧《炼印》、安徽黄梅戏《天仙配》、上海展览剧目《西厢记》等。到姚澄演出时,万没想到,第一场幕刚开启,台下观众就为舞美工作者创造的江南水乡景色而热烈鼓掌。她静心演好戏,只听见耳畔时有掌声响起,结束全剧时,台下观众的气氛空前大爆炸,这才知道自己成功了。
大会评奖结果揭晓,《走上新路》一举获得6个一等奖。其中姚澄获表演一等奖,叶至诚获剧本创作一等奖和导演一等奖两项大奖。在大会闭幕式上,姚澄作为参加这次观摩演出大会的35个剧种、158个剧目、1000余名演员的唯一代表讲了话。台下掌声如潮,她和丈夫沉浸在一种志同道合的喜悦中。
同时让姚澄感到喜悦的是,公公婆婆果然如约南下,观看了她的演出。那天,叶圣陶偕夫人去看望姚澄,正巧当时的华东文化部长夏衍和戏曲专家张庚陪同田汉也来看望锡剧团,几位老人家凑在一起乐开了,夏衍说:“叶老,你的儿媳妇不错嘛!”张庚接着说:“儿子也不错呀!”一席话说得姚澄甜到了心尖上。她也为自己的三官自豪。
1956年初夏,姚澄在戏曲界越来越红火,继《走上新路》之后,又推出了一部古装戏《庵堂认母》,并被上海天马电影制片厂拍成电影,获得了华东一等奖。正当姚澄在金光普照的康庄大道上奋力前进时,厄运却悄悄向她袭来。
叶至诚和方之、陈棒年、高晓声、陆文夫、梅汝恺等青年作者筹办《同仁》刊物,当他们把办刊《章程》交给省委宣传部审查时,没想到被认定是“修正主义观点”,在这年夏天激烈的“反右”斗争中被打成了“反党小集团”。一时间游大街、“坐飞机”的折磨把这个书生掀翻在地。30刚出头的人,没想几个月下来,一头黑发竟生出许多白发。幸好姚澄没有受到株连。
在这场政治运动中,叶至诚受到留党察看两年,行政降四级使用的处分,被发落到江阴县大炼钢铁。在这苦难岁月里,她一边带孩子,一边演戏,在母子相依中寻找解脱,并在表演艺术上走向全面成熟,先后出席江苏文教群英会和全国群英会。
直到经姚澄多番努力才把丈夫调到锡剧团来,和她并肩战斗在一起了。叶至诚又投入了编剧。他为姚澄编导好《拔兰花》、《女巡按》、《孟丽君》等几出锡剧。一场“文化大革命”又把他们的美满生活推向了一个人生低谷。1966年的一天,一群红卫兵突然破门而入,把姚澄的家抄了个光,叶至诚几书架宝贵的书籍全被拿走,婆婆送给姚澄的金项链和其获奖金章也被收缴,他们9岁的儿子吓得缩在墙角眼泪汪汪。接着,叶至诚被当作“老右派”推上街头游街示众,天天挨批、挨打,还要挖空心思“交代问题”。叶至诚的精神和肉体受到非人的折磨几乎成了一个木头人,任人摆布。他绝望地想到了自杀———和姚澄一起触电自杀!姚澄一听丈夫想和自己走绝路,心里不知什么滋味。我们走了,孩子怎么办?她颤抖地攥紧叶至诚的手说:“我们不要这样吧,你的问题已经清楚了,处理过了;我也清楚自己没政治问题。咱俩要是这样不明不白死了,会被说成是‘畏罪自杀’的!即使死了,还会开除咱俩的党籍。我看要等党下了结论以后再死!”黑夜狰狞,叶至诚这个大男人也泪流不停,与爱妻的心贴得更近,更紧。
两年后,叶至诚提前解放回到了南京,而姚澄继续在“牛棚”改造,四年才得以平反。一家三口终于团圆,然而家徒四壁,一切都得需重新开始。
重新走上舞台,姚澄多次在会议上许愿:“我要把失去的时间夺回来!”但由于六年劳动改造中她动过两次大手术,体形严重变化,刚一开始她感觉力不从心,简直要绝望了。看着心急的妻子,叶至诚不知花了多少工夫劝导她,一定要找回自信。另一方面,他加紧为姚澄写剧本,《水乡新医》、《热血贝》等一批好剧本相继诞生。在丈夫的倾力扶助下,姚澄终于越演越顺,迎来了艺术生涯中的又一个春天。
昔日靓丽的锡剧名角姚澄现在年过八旬,叶至诚已于1992年9月过世。他们携手走过了坎坷的艺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