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5-17 10:27 来源:福建炎黄纵横 作者:陈日亮

 

一别经年似重逢

——序《菊潭望月》

陈日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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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日亮(右)与欧孟秋

 

我同孟秋过从四十年,已习惯叫他“老欧”。

老欧执教过美学,好评甚众;又当过省诗词学会会长,吟交渐广。既擅创作,且好鉴赏。此二者对多数人来说甚为难能,老欧却兼而能之,诚不易也。正如他所自道,读书、写作、审美、思考,已经融入生命中,成了他生活的常课。疫情的非常岁月,无论在港在深,闭户读写,竟积稿盈卷;经年喜读诗书所积累的丰富审美体验,不择地亦不择时而出,笔下流淌,汩汩如注,是尤其难能可佩者也。当然,这也缘于他性不嗜酒,亦不好茗,据说对方城之筑因蜗居而渐已乏趣,素常只以吟哦和书写当精神餐点、心灵小酌,为每日“寻求最佳的归宿”。所以我感觉,此书较前所出“四清”诸册,采择之广泛,聚珍之多样,角度之新异,更见得心境宁静闲适,笔墨舒卷从容,让人有一新耳目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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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潭望月》封面

日前与老欧微信往来,说自己最欣赏五柳先生“常著文章自娱,颇示己志”一句。在拙著《如是我读》自序里,曾说过我的文本解读是“无意于嚼饭哺人而只以自哺”。读老欧书稿,发现他的书似乎也很有自哺自娱的味道;其初心显然不是要传播什么诗文知识,也非为了发给朋友“共欣赏”或“相与析”,只是从自以为诗意的寻觅中趁势来个称心快意的诉说。叶嘉莹先生说过,诗歌创作无不始于“感发”,那么诗文鉴赏呢?我以为全然是出自“感兴”吧。读了感动,读得兴起,便将感兴发落到纸上,为日后留下美好的回忆。古代不少读书吟赏的文论诗话,之所以给人以美美相映、感感互通的审美快感,就因为保存了当日阅读的适意和兴味,同今人编辑的鉴赏辞典之类的专文,是大异其趣的。我喜读老欧的读诗短札,也有别于昔日读刘逸生的《唐诗小札》《宋词小札》的印象,原因也许就在这里,除了有对佳作的独特感悟,更有从笔下流出的从容抒写的快乐和所示的清逸冲淡之己志。风格即人。鉴赏的风格亦人格。钱锺书在为外交家诗人的《周南诗词选》题跋时说,认识周南先生的人,读了他的诗,“深感其人信如其诗”;不熟悉他的人,读他的诗,也会感叹“其诗足见其人”。钱先生的这番话,若换在老欧身上,我认为也是合适的。

“梦秋随笔”里,收有不少怀人的篇什,写来质朴而恳挚。读人亦同读诗,感念的情怀和感兴的心态,原是同出一脉。老欧感敏心细,其善体人情、甚解人意,每每见于缅师怀友的文字之中。我早从《菊潭吟草》几首思亲的沉吟里,感其赤子之心,字字带泪,语语含温,读来怛恻动人;再细读其感恩陈祥耀、陈景汉、赵玉林等当代师辈,以及拳拳怀念诸多友侪,致敬如亲,叙交如故,岁月骎驶,无时或忘,写来历历在目,仿佛昨日情事,更知道衷情与诗心之相通互映,会给笔墨带来多少灵感与暖意。老欧真乃性情中人也!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德国作家、诗人黑塞说过,读书的前提是“我们先得向杰作表明自己的价值,才会发现杰作的真正价值。”什么是自己的价值呢?“那就是个性和人格。”黑塞还告诫说,没有这个前提,“纵然能积累某些知识,却不会产生爱和生命。没有爱的阅读,没有敬重的知识,没有心的教养,是戕害性灵的最严重的罪行之一。”老欧的书,可谓是黑塞观点的最好佐证。

本书别具特色的,还有“人间爷与孙”的同台亮相。老苍与童稚共同造就的文字景观,让人产生无限遐想。除了老欧《童趣与诗情》等几篇自述外,方友德、赖登维诸君的品鉴,各有称道与妙赏,而我这里想到的却是老欧的育孙特色。对于孩子,不是一般地给以欣赏和鼓励,而是更以大人自己对读书写作的欢喜,去濡染孩子对自由阅读和文字表达的向往;以长辈的晴朗心态去陪伴晚辈的阳光之旅,一路及时携手又“时时不忘放手”(叶圣陶)。我姑且把老欧的育孙方式,称之为“诗性的教育”和“感染式的传递”。诗性的特点,就是自由、纯真、开放,好奇,是对美好事物的天真梦想和热烈拥抱。感染式,则是一种生命传递的和风细雨似的“润物细无声”。

我平时很少接触儿童作品,这回饶有兴味地读完欧翯“望月”的习作,不由得联想到当代媒体和不少家长所追捧热宠的,能够大量识汉字、背古诗,少小就口舌如簧的各色“神童”,反差之大,令人深思。“自生长”还是“他生长”?这是个问题。好在人间毕竟有老欧这样的“爷与孙”,使得我们对未来儿童教育的想象,还能多保留一点希望的空间。

记得哪个哲学家讲过,美学原来就是研究“感觉的学问”。《菊潭望月》一书所彰显的作者的审美人生,他的深切的感兴,诚挚的感怀和温柔的感染力,启发我对生活有更多思考。在新年穿窗而入的第一缕阳光里,我又一遍翻阅散发墨香的书稿,感觉有一个略显伛偻而矍铄的身影,正逐渐向我走来,给了我久别如逢的无限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