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班长”到 “太极白”

周修宜

一九七六年九月二十八日，白秀峰和林苹夫妻

随中国中央芭蕾舞团到奥地利演出

巅峰时刻

1955年，12岁的白秀峰经过四轮的选拔，考入了后来中央芭蕾舞团的摇篮——文化部北京舞蹈学校。

1956年，当时11岁的林苹，成了他的师妹。

建校于1954年的北京舞蹈学校，初创的10年里，由六名苏联专家在苏联功勋艺术家彼安·古雪夫的领衔下授课。1959年12月31日，中央芭蕾舞团也诞生于此。

上世纪60年代初，白秀峰和林苹从北京舞蹈学校毕业后，进入中央芭蕾舞团，在彼安·古雪夫指导下，成功地演出《天鹅湖》、《海盗》、《吉赛尔》等古典芭蕾名剧，以及中国自己创作的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白秀峰和林苹始终是佼佼者，两人也从互相欣赏到渐生情愫，结为伉俪。

1976年9月28日，白秀峰和林苹夫妻俩随中国中央芭蕾舞团来奥地利维也纳演出的《红色娘子军》，林苹扮演吴清华的战友，白秀峰扮演老炊事班长；《白毛女》，白秀峰扮演杨白劳，林苹扮演白毛女。他们精湛的技艺受到观众的赞赏。

一舞成名

改革开放，白秀峰、林苹准备去国外发展，申请到美国。当时中美两国间尚无直航，听说欧洲淡季飞美国有便宜的机票，夫妻二人决定先搭火车到欧洲，再飞去美国。于是，登上了北京前往莫斯科的火车。

八天八夜之后，夫妻俩抵达了莫斯科。

随后，从莫斯科继续转车前往布拉迪斯拉发，再中转来到维也纳，在维也纳准备转车去瑞士找亲戚的两天里，夫妻俩找到戏剧艺术中心老板，此人对中国舞蹈很感兴趣，决定以高薪聘请他们留下来任教。

思量之下，夫妻俩决定在奥地利暂作逗留。

不久，奥地利国家歌剧院芭蕾舞团招考两位女演员，吸引了夫妻俩的注意。

奥地利国家歌剧院是欧洲音乐舞蹈艺术集大成的圣殿。同时来应聘的，有几十位来自世界各地的芭蕾舞演员，其中还有一位从英国伦敦芭蕾舞学院毕业的日本人，当她听说林苹毕业于北京芭蕾舞学校时，不屑之情溢于言表：“中国也有芭蕾？”“你的老师是谁？”……

作为苏联功勋艺术家的学生，林苹继承了当时西方世界并不多见的纯正俄罗斯芭蕾学派高超的弹跳技能，让奥地利国家歌剧院的主考官们眼前一亮。没想到的是，他们还记得1976年代表中国来奥地利进行的那场演出——

主考官问林苹：“你就是那个曾经在维也纳演出的中国芭蕾舞团的演员吗？”

林苹答曰：“是的。”

主考官说：“好，你被录取了。”

林苹，从此成为奥地利国家歌剧院芭蕾舞团的一名舞蹈演员，是当时唯一在维也纳芭蕾舞舞台上的亚洲人。

初来奥地利时，家里连筷子也没有、一年搬七次家的日子终于一去不复返。

凭借着出色的舞技和艰苦努力，林苹获得了奥地利艺术界的承认。

当时的白秀峰，是奥地利国家歌剧院芭蕾舞学校的教员，也经常在奥地利各地演出，甚至还拍过广告……家庭环境稳定下来之后，夫妻俩把当时八岁的女儿白琳接来了奥地利。

白秀峰、林苹夫妇和女儿白琳同太极学员们

在自己的白氏太极健康馆里

白氏太极

白秀峰有每天起床打太极的习惯。有一次，他随奥地利国家歌剧院几位芭蕾舞演员去外地拍电影，剧院导演卡里·穆塞尔看到他晨起练习太极拳，便建议白秀峰把这个教给奥地利人。

白秀峰决定试试。

在中央芭蕾舞团时，白秀峰曾师从扬州杏林世家三代名医杨子谦，对人体阴阳、经络学说、气功、食疗等都了如指掌，有“白一针”的美誉。

芭蕾舞演员受伤是家常便饭，“白一针”曾为许多人妙手回春。来奥地利后，当时奥地利国家歌剧院首席男演员（后担任匈牙利国家歌剧院芭蕾舞团团长）、双脚上了十万马克保险的尤利·阿拉高索，都曾被白秀峰用艾灸、穴位推拿、敷中药等中医手法治好了顽疾。

有一次林苹受伤肌腱断裂，西医大夫认定两个月都好不了的伤，没两周白秀峰就让林苹恢复了。

正是怀抱着这样的自信，白秀峰才敢向奥地利人教授太极。

白秀峰很快总结出了按照舞蹈训练的方式教授，白氏太极健康法逐渐成形，奥地利人靠着口口相传，学生人数越来越多，林苹便正式离开工作了五年的奥地利国家歌剧院。

白秀峰的外孙白安佑也登上了奥地利国家歌剧院舞台

夫妻俩的白氏太极教馆开办没多久，一场席卷欧洲的流感袭击维也纳，事后有人统计过，当时30%的维也纳人都曾“中招”。而早有预感的白秀峰，在自己的太极教馆里早早把醋放在暖气片上，用切开的白菜头煮水给学员喝，同时还教学员们穴位按摩预防感冒……一套中医的预防体系保驾护航，教馆里没有一位学员患病——学员中一位奥地利女记者将白秀峰夫妇的做法和他们的太极教馆报道了出来，白氏太极教馆一下子火了。

奥地利作为一个传统的天主教国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中国道教阴阳太极理论的。上奥地利州布劳瑙的一位主教就在宗教杂志上发文，质疑白秀峰的太极理论不可信，有邪教嫌疑。

势单力薄的中国夫妇，如何对抗势力强大的天主教会？

白秀峰马上联系主教，要求亲自前往教课，向主教解释个中原委。

他向主教演示中国几千年来传统的太极动作，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主教解开了心头疑惑，不再觉得那是异端邪教。

从《红色娘子军》里的老班长，转型成奥地利人口口相传的“太极白”。一路大大小小的风浪不断。不久，维也纳的玛丽亚大街又开了一家“一对一”教学的太极教馆，为了打压当时风头已盛的白氏太极健康馆，他们放话：新中国建立后，太极拳就在中国大陆被禁了，白氏来自大陆，所以他们的太极是假的！

谣言始终是站不住脚的。白秀峰找来一部新中国拍摄的介绍太极拳的纪录片，所谓太极在大陆被禁的谣言便不攻自破了，纪录片里很多人在公园里一起打太极的镜头，也让太极只能“一对一”教学的谎言被戳穿。白秀峰更找到了一张天安门广场千人打太极的新闻照片，贴在了自己白氏太极健康馆的大门上，后来很多学生跟白秀峰一起回中国，看到了太极在中国大陆的传承，更印证了这一切。“中国传统的阴阳太极图是我传到奥地利的，现在已经成了奥地利健康的标识。”

其实，在欧洲，无论是中国人还是当地人，教授中国太极的并不少，但能像白氏太极健康法这样被当地人广泛接受并坚持了三十多年长盛不衰的，并不多见。白秀峰认为，这首先和他们把中医理论和道教思想一起加入到太极的教学方法中有关，即不仅仅把太极拳作为一种技击方式来教授，而是结合传统中医学说和道家阴阳理论；同时，融合舞蹈教学由简入繁、从个体到全体的方式，逐层递进，让奥地利人能学得下来。

四十年前，中国打开国门的那一刻，“老班长”白秀峰和“娘子军女战士”林苹选择携手跨过那道门槛。命运，把他们留在了奥地利。

如今，已经满头白发的“老班长”回忆起这四十年的人生，最令他欣慰的，还是白家祖孙三代、全家四口，在过去的近四十年中都曾登上奥地利国家歌剧院的舞台表演。

四十年一晃过去了。

前几天，白秀峰夫妇俩去奥地利国家歌剧院观看小外孙安佑演出的歌剧《波西米亚人》，不禁又回忆起初到维也纳时路过歌剧院时的景象：“当时看到歌剧院门口那些大明星的海报只觉得高不可攀，没想到后来他们都成了和我们称兄道弟的朋友”，白秀峰笑着说。四十年来，他看到中国国门打开后，更多中国人来到奥地利、来到欧洲，通过自己的努力，正润物细无声地改变着欧洲人对中国人的看法，越来越多的中国人已经或正在踏上那些我们曾高山仰止的欧洲殿堂级艺术舞台的中央……

白秀峰全家三代在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