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谈郑樵的治学精神
郑樵,字渔仲,世称夹漈先生,福建省莆田新县霞溪人,生于宋徽宗崇宁三年(1104年),卒于宋高宗绍兴三十二年(1162年),享年59岁。他撰写《通志》等900多卷500多万字著作,对史学以及天文学、地理学、文字学、音韵学、图书学、目录学、动植物学等诸多领域作出了开创性的成就。他的《通志》,与唐代杜佑的《通典》,元代马端明的《文献通考》,合称中国史学上的“三通”,影响广泛。
清苦一生,矢志不移的献身著述精神
郑樵少年失父,在家庭境遇和生活条件十分艰苦的情况下,克服重重困难,刻苦读书治学,“山林三十年,著书千卷”,实现了他少年就立志要“集天下之书为一书”的宏愿。这三十年山林中的清苦生活,倾注他毕生心血凝聚的“千卷书”,字字句句,都深深刻画着他矢志不移的献身著述精神!
他在《献皇帝书》中写道:“臣本山林人,入山之初,结茅之日,其心苦矣,其志远矣。欲读古今之书,欲通百家之学,欲讨文艺之文为羽翼,如此一生则无恨。”
读古今之书,通百家之学,讨文艺之文,其心之苦,其志之远,正是这位在夹漈山“草堂三间,复茅以居”、矢志治学著述的大学术家、思想家郑樵一生的真实写照!
郑樵励志自学,攻读“古今之书”,为他修史著述打下雄厚的基础。他收书之多,涉书之广,读书之勤,可称书史上的佼佼者。据《艺文略》记载:郑樵把自己一生所读见的图书,分成十二大类、157家、282种,收录了“天下之无”和“古今而无异”图书10912部,计110972卷,远远超过历代史书著录的图书数量,并以科学而严密的方法,组成新的图书分类体例,成为我国以科学方法研究史书的第一位学者。正是大量地博览天下群书,使他“器识高远,诸子百家靡不淹贯,见理如破竹迎刃而解,作文如从肺腑流出自然,根本超脱,自成一家。”(《兴化县志》)。郑樵励志治学的生活,曾记录于他的许多笔记式的诗文中。《家园示弟》一诗写道:
“读书经百卷,见影岂须惊?
中夜山精笑,寒灯草魅争。
脱写神采足,掷梁眼光明。
面壁吾常事,菴题“天耐”名。”
把面壁读书视作寻常事,可见其勤奋攻读、艰苦治学的生活。后人曾撰一对联称赞他:
三十年力学不下山,度量包罗天地;
五百部著书曾诣阙,精神贯彻古今。
博学专深,锲而不舍的刻苦求知精神
郑樵出身于书香门第,父亲、祖父及从兄等人均系宋代知识分子。祖父郑宰为熙宁三年进士,父亲郑国器为当朝“太学生”,从兄郑厚也是“下笔如迅马历陇陂”的文人。郑樵从小就在这“书香”熏陶下成长,并有机会阅读祖辈历代遗存的大量藏书。今日夹漈草堂旁边尚有一巨石,广约二十余米,平坦舒展,拾级而登,终日可晒阳光,相传为郑樵当时的“晒书石”,足见郑樵自家藏书亦甚可观,可供他长年山中攻读使用。但是,郑樵立志要“会天下之书”,“通百家之学”,他把“莆中故家多书者披览殆遍犹以为未足”,决心走出家门,深入各地搜奇访胜,遇有藏书之家必请求借宿,直到读尽其所藏之书,才辞别而去,使自己读书愈多,见解愈增,学识愈丰富。他在《与景韦兄投宇文枢密书》叙述了他访书求知的情景:
“……闻人家有书,直造其门求读,不问其容否,读已则罢,去住曾不吝情,寒月一窗,残灯一席,讽通达旦,而喉舌不罢劳,不读,便觉舌本倔强。或掩卷推灯就席,杜目而坐,耳不属,口不诵,而心通。人或呼之再三,莫觉。”
郑樵的四处访书和登门借读,广泛地接触各地藏书户,了解和摸清了天下藏书分布概况。他在《校信佳略》中提到:“钱氏《庆系图》可求于忠懿王之家,《章氏家谱》可求于申公之后。黄君俞《尚书关吉》虽亡,君愈之家在兴化,王棐《春秋讲义》虽亡,棐氏之家在临漳。《徐寅文赋》今莆田有之,以其家在莆田。《潘祐文集》今长乐有之,以其后在长乐”。“乡人李氏曾守和州,其家或有沈氏之书,前年所进《褚方回清慎贴》,蒙赐百匹两,则沈家旧物也。乡人陈氏尝为湖北盐司,其家或有田氏之书,臣尝见其有《荆州田氏目录》。”这些报告,对各地的藏书,可谓了如指掌!
郑樵广求天下群书,深入调查各地藏书所在及其种类、刻本等详情,“三十年著书,十年搜访图书,竹头木屑之积亦云多矣”。他一边搜集、借读,一边抄录笔记,对各人著述、名家秘藏、省郡官府庋藏,更是认真笔录,注意各书内容特色,触类旁通,不断扩大寻访范围,增强书界视野,以至多方深入书肆访求当代刻本、前代典籍,不吝“重价市归”,集聚了难得的古今图谱、前代鼎彝和四海铭碣遗篇、断简等文献资料数千册,供作随时阅读和研究。他经过多年求书实践,总结“求书之道”《八论》:“即类求知,旁类求知、因地求知、求之公、求之私、因人以求、因代以求”等“八求”经验,为后人树立了良好的求知模样。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治学与求知的密切关系,看出虚心求知才是治学成功的基础,才是有真知灼见的学术家治学必由之路。郑樵之所以成为一位大学问家,正是他长期坚持博览、专深、锲而不舍的刻苦求知精神的结果。
重视实践,唯实不唯书的严谨治学精神
郑樵治学著述,认真求实,极具严谨,表现了一个大学者的高尚品质及其精神风貌。他在《上宰相书》明确表示:“集天下之书为一书,惟虚言之书,不在所用。”
为了批驳“虚言”校正谬误,首先要求作者熟读群书,掌握大量经过反复考证的第一手材料,以充分的事实根据加以澄清证实。为此,他费尽毕生心力,四处奔波“搜尽东南遗书,搜尽古今图谱,又尽上代之鼎彝与四海之铭碣”,进行广泛深入的调查研究,反复甄别,去讹存真,以客观的实事求是态度和唯物主义严谨治学作风,对“遗编缺简,各有彝伦,大篆梵书,亦为厘正”,对自己发现书文的讹错和缺陷,都不遗其力地认真修正鉴评。
郑樵博览广闻,所读之书岂止万卷?尽管过目之书繁多,但重大书文必作笔记,书籍序、跋、刻本、体例、作者身世、写作年代、收藏去处,均有详加检阅。因之,他对群书胸有成竹,对自己的著述敢于断言:“虽曰继司马迁之作,凡例殊途,经纬异制,自有成法,不踏前修。观春秋地名,则樵之《地理志》,异乎诸史之地理,观群书会记,则知樵之《艺文志》异乎诸史之艺文”。正是他掌握大量考证基础上,以十年时间,把自己治学研究的成果写出《书考》、《书辨讹》、《诗辨妄》、《春秋考》、《诸经序》、《刊误正俗跋》,把孔子之后那些欺人盗世的虚妄之学,细加解剖,无情揭穿,鞭挞得十分入骨,留下极为广泛的影响。当时著名理学家朱熹看到他的《诗辨妄》一书后,初感“言语太甚”,及“质之史记、国语”,才知道《诗序》果不足信!宋汪应辰称赞郑樵“所著之书本义,明古人之义,皆有证据,疑者阙之,皆有疆说,足以辨近世儒者私意穿凿之失。又有诗传,其考精密,多先儒所未悟,推测经旨,简易明白。”
郑樵还十分重视实践,经常深入民间,躬历山川自然,不断深入生活,与渔夫、猎人、农民经常往来,亲自采松种药,到大自然考察草木虫鱼,向劳动人民虚心求教,补上了书本上读不到的社会和自然界的无字大课本。他手著的《昆虫草木略》之所以被后人推重,就是深入自然留心观察的结果。他在撰写《天文略》过程中,不因袭前人旧书,而是亲自躬践,每于素秋之夜,提灯登临峰顶,对照隋丹元于《步天歌》,每吟一句,目测星距一次,辨认星位,观察星象变化规律,写成观察笔录,为研究和撰述天文学积累第一性素材,常常“不知饥渴寒暑。”仙游石所山上的“占星石”,正是当年郑樵观察星象的地方,遗址至今犹存,成为后代学者怀思和学习的现场。
孔子在《论语·子罕》中提出实事求是的学习作风,反对主观片面,主张杜绝“四种毛病”:“毋意”(不凭空猜测),“毋固”(不拘泥固执),“毋必”(不绝对肯定),“毋我”(不自以为是)。郑樵遵循孔子“四毋”的精神,坚持严谨的治学作风,以自己清苦的一生和雄厚的知识功底,为中华民族文化书库留下了丰富的宝藏,千古流芳,万代传名,永远得到人民的敬仰和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