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怀新闻界前辈范敬宜
范敬宜在题词
重读范敬宜老师的手示和诗画,如同再次亲炙他的教诲,不禁唤起我对往事的缅怀。
改革开放初期,我认真拜读人民日报头版头条转载的新闻述评《莫把开头当过头》和《新闻战线》报道范敬宜业绩的那篇文章后,便慕名奉函并附拙稿一篇。过了不久,我收到他评析拙稿的复示。那时,他已被誉为改革开放后农村报道的鼻祖,而我只是福建省科学技术委员会的一名普通工作人员。他虚怀若谷,对我奖勉有加,约我写“地域性不强的稿件”,使我深受感动。
1983年7月15日,《辽宁日报》刊登了范师亲手编发的拙文《夏日游武夷》。花费了他宝贵的时间和精力,我对他怀有深深的感激之情。
从此,我和他的书信往来逐渐增多,我对他的了解也继续加深:
范敬宜,1931年生于苏州吴县,为北宋名臣范仲淹第28代嫡孙。他的父亲在上海交通大学读书时和邹韬奋同班,母亲曾师从章太炎与吴梅,工诗词,擅音律。他幼年失怙,由母亲和姑母共同抚养长大;自幼体弱多病,却以一年的小学学历考入“无锡国专”,20岁毕业于上海圣约翰大学,前往《东北日报》当记者;26岁被错划为“右派”,“文革”期间下放到贫困山区,直至49岁才回到辽宁日报社重操旧业。
范师国学根底深厚,诗书画均有很高造诣。他欣然命笔作《咏竹》画惠赠。此画聚散有致,用笔遒劲有力,笔画老到,层次渲染丰富得当。厦门大学美术系有位教师看到敝寓珍藏的这幅画赞叹不已,他说范敬宜年少时临摹的名家山水被人误为真迹,著名画家王个簃说过:“此生将来必夺我画人一席地。”
范师写的字清秀雅洁,自成一格。他在这幅画中用毛笔题写了宋代诗人徐庭筠的两句诗:“未出土前先有节,到凌云处总无心。”字画合璧,相映生辉,蕴含着对我的殷切期望。
范敬宜画《咏竹》馈赠袁蓉芳
当年,省内外均有高等院校和新闻出版事业单位发函或派人到福建省科委商调我,省科委领导公然慰留,我举棋不定,便向范老师请教。
范师以谈心的方式对我进行开导,赐函云:“你的性格不适合从政,倘能从事新闻工作或新闻教育工作,则可扬长避短……”
我遵循范师的教诲,先任中华全国美学学会同皖苏闽合办的《技术美学》丛刊编委。
1985年,调到厦门大学新闻传播学系任教,主讲《新闻采访》、《新闻写作》和《新闻评论》三门主干课程。
1987年9月至1988年7月,在复旦大学任国内访问学者,师承王中、公今度、丁淦林等著名教授。我先后兼任《特区时报》、《信息汇报》和《团结报》记者,采写了不少消息、通讯与人物专访,还撰写了一些学术论文,出版了两部专著,还有一些作品获奖。《重游福州西湖》被中国新闻社和《大公报》评为好稿,编入香港出版的旅游书中;刊登在《半月谈》杂志的《出家人心灵的泣诉》编进《中国优秀编辑记者获奖作品选》(上);刊登在《新闻大学》的《试论新闻特写》,被中共中央党校、全国报纸理论宣传研究会、北京大学、团结出版社评为优秀文章,选入《中国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宝典》等大型文献系列丛书。
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开始,我应聘《海峡导报》顾问,夜里和值班老总分头审稿,共把最后一关;后来改为每天上午去评报。
新闻学是实践性很强的学科,新闻学教师,特别是新闻业务教师,需要有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知识结构和专业操作能力。我从事新闻实践,是为了教学。在编辑、记者中获得感觉,精心采编,搜集材料,积累经验,用于教学。
范师调京先后担任国家外文局局长、《经济日报》总编辑、《人民日报》总编辑后工作越来越忙,但他依然记挂着我。他拨冗写给我的亲笔信和嘱托他的夫人吴秀琴老师代笔给我复函,谈得最多的内容是“教学要为培养未来的名记者打下坚实的基础……”这对我是很大的策励。
范师说:“我认为记者的修养第一步就是要把自己塑造成为纵览五洲风云,胸怀万家忧乐的人物。”“在新闻工作中,写作的技巧是第二位的,第一位是要把握大局,把握大局就是要了解国情、世情,就是要审时度势。”为了能多了解一些基层老百姓的看法,范师担任人民日报总编辑时常打出租车。九届人大朱镕基当总理,范师问一个出租车司机:“听了朱镕基答记者问了没有?”
司机答:“听了。”
范师又问:“怎么样?”
司机接着说:“我看他呀,就像我这辆车似的,往前开没有好路,往后开又没有退路。”
范师将司机的评价告诉朱总理,朱镕基的眼泪马上就流下来了。
范师从人民日报总编辑的位置退下后,担任全国人大教科文卫委员会副主任委员。
2002年4月,他被清华大学聘为新闻与传播学院院长和教授。
著名教授李彬说:“在清华大学新闻学院的八年多时间里,范敬宜同志为清华大学的新闻传播学科确立了坚定正确的发展方向,奠定了‘素质为本,实践为用,面向主流,培养高手’的基石,为新清华、新百年的新闻教育做出首屈一指的贡献,使年轻的学院短短几年即以跨越式发展跻成一流。”“老范留给清华新闻与传播学院的遗产也聚集在一些名言中:离基层越近,离真理越近;如果有来生,还是做记者;学习好比吃饭,更靠五谷杂粮,不能只吃维生素片;不要只盯着眼前巴掌大的地盘,而要放眼960万平方公里……”
范师讲过一些母亲教子的故事,我们时时引以为训。
范母是一位教师。小时候,他记忆最深的情景之一,就是每晚母亲桌前的灯光与母亲备课、批改作业的身影。一天晚上,母亲又是挑灯熬夜,弄得很晚。他已睡了几觉,醒来看到母亲还在伏案工作,就唤母亲早点休息。说了一遍,母亲没有反应,再说一遍还没反应。不知说到几遍时,母亲突然站起身来,走到床前,把他的被子掀了个精光,呵斥道:“催什么!明天学生等我的批语呢”!
范师赴京担任国家外文局局长时,致函母亲;母亲复示:“位高坠重,君可休矣!”
尚有一次,他去申城探视生病的母亲。返京前,母亲问他怎样去火车站?他说文汇报总编辑马达将派车,母亲厉声道:“你又不在文汇报工作,凭什么要人家派车送你?”范师改请姐夫帮他叫了一辆三轮摩托送他去了火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