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1-13 09:23 来源:福建炎黄纵横 作者:欧孟秋

 

诗鸣海内  一代正宗

——清代诗家王士禛名作欣赏

欧孟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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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士禛(渔洋山人)

 

王士禛,号渔洋山人。清朝顺治年间进士,累官至刑部尚书。他的诗继承并发扬唐代王孟韦柳的风格,雍容澄淡,是神韵派的代表人物。

诗人虚龄24岁的那一年,在山东济南创作的《秋柳》四首,声名鹊起,奠定了他后来作为清代诗坛泰斗的地位。这一组诗的悲秋意境、感伤情调,得到诗界的广泛认同。

“木犹如此,人何以堪”,这句出于《世说新语》的话,是人们常常引用的关于“柳”的典故。桓温北征时,路过金城,看到当年任琅琊内史时所种的柳树,都已长成十围粗的大树了,感慨说:“树木尚且如此,作为人怎能忍受这岁月的流逝啊!”他攀着树枝手执柳条,禁不住淌下泪来。

人生美好的东西一旦逝去,深切的幻灭感生发出来的诗行必然也有催人泪下的艺术感染力。渔洋山人的这一组诗在读者心间缭绕着今昔盛衰之感。

其一,

秋来何处最销魂,残照西风白下门。

他日差池春燕影,只今憔悴晚烟痕。

愁生陌上黄骢曲,梦远江南乌夜村。

莫听临风三弄笛,玉关哀怨总难论。

素称白下城的南京,不见往日的繁华,西风残照,一派萧索。这景象令人断肠销魂。曾经的燕影参差的美好,被烟痕憔悴的衰败所替代。唐太宗死去的黄骢马不可复生,晋穆帝皇后的故里也在梦中远去。一切往事的悲哀且不必再重提,“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衰朽的秋天已经将春天的希望幻灭。

其二,

娟娟凉露欲为霜,万缕千条拂玉塘。

浦里青荷中妇镜,江干黄竹儿女箱。

空怜板渚隋堤水,不见琅琊大道王。

若过洛阳风景地,含情重问永丰坊。

霜露娟娟,杨柳丝丝,让人联想起古人“持荷欲作镜”、“中妇荡莲舟”,“江上黄竹子,堪作女儿箱”,可是眼前的隋堤大道萧条没落,不再有华衫少年,如同白乐天笔下的“永丰西角荒园里,尽日无人属阿谁。”暮年白居易赋赠乐伎樊素的句子“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倘有机会不妨含情重问,在荒凉中重温逝去的青春美景。

其三,

东风作絮糁春衣,太息萧条景物非。

扶荔宫中花事尽,灵和殿里昔人稀。

相逢南雁皆愁侣,好语西乌莫夜飞。

往日风流问枚叔,梁园回首素心违。

春天里,东风骀荡,柳絮纷飘,扑人衣襟,转眼间,令人惊叹的秋色风光不再。无论宫廷还是民间,昔日的花事人情不见,往来的是漂泊的南雁西乌。逝去的美好时光只是留在枚乘的汉赋里,梁园风流的情景不堪回首。

其四,

桃根桃叶镇相怜,眺尽平芜欲化烟。

秋色向人犹旖旎,春闺曾与致缠绵。

新愁帝子悲今日,旧事王孙忆往年。

记否青门珠络鼓,松枝相映夕阳边。

晋人王献之的爱妾桃叶、桃根姐妹之名,后来成了渡口的名字。春天里的美好时光在这里落入远处迷茫的一派荒凉。尽管杨柳依依,在秋色里依然挣扎着,不失轻盈与柔顺。但那曾经点缀春闺的柔情蜜意,而今帝子王孙恐怕也只能空忆古乐府的节拍,“七宝珠珞鼓,教郎拍复拍。黄牛细犊儿,杨柳映松柏”。

显然,渔洋山人的《秋柳》是一组青春消逝的挽歌。它的愁怨、哀伤在不尽的旖旎缠绵中回旋。心有不甘的幻灭,情有独钟的回望,写得美妙迷人。

王士禛的诗,才气充沛,神韵独到。他可以接二连三却不露痕迹地使用典故,生发联想。撮合的巧妙,配撘的精美,体现作者的素养和敏感。比如,“黄骢曲”与“乌夜村”,“青荷”与“黄竹”,“南雁”与“西乌”,“珠络鼓”与“夕阳边”。以秋柳作为人生的隐喻,作为沧桑的怨叹,却透着甜蜜的忧伤和美感。

王士禛的七绝诗清新明丽,有“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佳妙。在神韵派创作主张的实践中,诗人给了我们美不胜收的风流景象。

《秦淮杂诗》

年来肠断秣陵舟,梦绕秦淮水上楼。

十日雨丝风片里,浓春烟景似残秋。

江宁烟景,蕴藉可味。

《真州绝句》:

晓上高楼最上层,去帆妸娜意难胜。

白沙亭下潮千尺,直送离心到秣陵。

 

江干多是钓人居,柳陌菱塘一带疏。

好是日斜风定后,半江红树卖鲈鱼。

仪征江乡风韵,于此可见。

《高邮雨泊》:

寒雨秦邮夜泊船,南湖新涨水连天。

风流不见秦淮海,寂寞人间五百年。

雨中泊舟高邮,自然怀想宋代的秦少游,别有一番情态。

为后人所称颂的七绝《再过露筋祠》,是对贞洁的褒扬。旧传高邮露筋庙,纪念被蚊子叮咬以至露筋而死的守节女子。在诗人眼里是美好形象的女神。诗云:

翠羽明珰尚俨然,湖云祠树碧于烟。

行人系缆月初堕,门外野风开白莲。

唐人陆龟蒙咏白莲有句“无情有恨何人觉,月晓风清欲堕时。”渔洋山人借此写白莲的高洁对应女神的纯净,是作者对心灵美的由衷赞叹。

我以为,学清诗,写七绝,当学王渔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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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洋山人精华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