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夷山白玉蟾传奇
马星辉
己亥年仲夏,走进武夷山景区,采写道教南宗第五世祖白玉蟾一文。久慕止止庵盛名,最近正在写《张三丰传奇》,发现白玉蟾与张三丰有关联:800年前的一天,张三丰奉龙虎山张天师之命,前往武夷山止止庵拜见白玉蟾,两位道教宗师在大王峰下有过一次风云际会。这一采访不是一举两得么?心中暗幸。
武夷山止止庵
细雨蒙蒙,凉爽快意。在武夷山市委统战部邱宁卫先生陪同下,我们来到白玉蟾的修身地止止庵。庵位于大王峰南麓仙鹤岩下,背倚幔亭,面对虎啸岩,左有天柱峰,右有铁板嶂,地形甚为奇特。故有先人曰:“武夷千崖万壑之奇,莫若止止庵也。”相传早在秦、晋、唐代先后有皇太姥、张湛、鱼道超、李磨镜等道教名士在此结庐修道,炼气养真,命其居为“止止”,后皆得道飞升,居址荒废。
宋嘉定九年(1216年)春,崇安人詹琰夫出资重建止止庵。止止庵建好时,正好白玉蟾从天台、雁荡山云游归来武夷山。詹琰夫喜出望外,当即延请白玉蟾主持庵事。
白玉蟾堪称是一位百科全书式的奇人,无论是扑朔迷离的身世,还是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他原姓葛,后来因其祖父、父亲相继去世,母亲改适于白家,玉蟾乃随继父姓。白玉蟾的名字乃是因梦而起。其母亲怀孕时,梦见一物如蟾蜍,生下来之后,就取名“玉蟾”。白玉蟾自幼聪明,10岁应试童子科时,主考命作《织机诗》,他脱口而出:“大地山河作织机,百花如锦柳如丝。虚空白处作一匹,日月如梭天外飞。”
此诗大胆奇特、气势不凡,而且其中有着雄心大志与仙逸气象,让人赞叹。只可惜当时受到主考官不公正的对待。白玉蟾16岁离家寻道,历经千辛万苦,饱尝世态炎凉,风餐露宿,居无定所,身如浮萍,漂泊四方。先是在黎母山寻师,后赴东南拜师学道。至漳州时,衣服卖尽,随身只有一把雨伞,至兴化,仅存三文钱,满身疥虱,一身破衫,时值送春,拣祭品充饥。至罗源兴福寺,捐身作仆。渡江往北,遇兵火,转江东,入“两浙”,夜栖古庙。到处碰钉子,遭冷遇。但白玉蟾直面前行,从未退缩,几乎走遍了南宋天下。故而,在白玉蟾后来众多的字号里,有一个字“如晦”,或许正暗合这一时期的凄苦历程。皇天不负有心人,白玉蟾在云游了20余年后,48岁时终遇到了时为道教南宗内丹祖师的陈楠,正式拜其为师,并一同随归罗浮山。在陈真人身边的日子里,白玉蟾修道体道,尽得其真传,终于脱胎换骨。
从此后,白玉蟾告别恩师,平日里乃披发佯狂,以衣裳褴褛、尘垢遍身示人,终日烂醉,邋里邋遢,但吟诗歌咏,出口成章,皆成文理。他在走诸名山,足迹几遍中华大地的同时布医行善,人有疾苦,或草或木,或土或炭,随所得予之,饵者辄愈。”
白玉蟾才华横溢,慧悟超绝。平生博览群经,无书不读,读尽人间不读书,识破世上不识事。伴随着他的修道、传教的生涯,有数量众多的诗文作品问世和流布。著有《武夷集》等11卷、约70万字。他还擅长琴棋书画,其草书龙蛇飞动,妙画梅竹人物,数笔立就,工画者不能及。至今日,《中国美术史》记载他的事迹,《中国画家大辞典》有他的传,著名的《千家诗》选入他的诗。他精通儒学、道学、佛学,被尊称为道教南宗第五世祖,对后世影响深远。尤让人钦佩的是白玉蟾身为道士,但关心着国家和百姓。有他两首诗可以佐证,一首写道:“三分天下七分亡,犹把山川寸寸量。纵使一丘添一亩,也应不似旧边疆。”这是对国土沦亡的焦虑。而另一首《祈雨歌》云:“山河憔悴草木枯,天上快活人诉苦。”则是对民不聊生的呐喊。
800年前那次白、张二位道教名人在止止庵的相见,亦是武夷山下的一场至今鲜为人知的佳话。
白玉蟾生于1194年,时已81岁。张三丰生于1264年,时21岁。白玉蟾整整大张三丰70岁,但二人成了忘年交。白玉蟾噫笑涕唾,皆为文章,下笔辄数千言,不假思索,如元气浑沦,太虚中随物赋春,无一点剪刻痕,而曲尽其妙。让张三丰感到不论是什么题材,在白玉蟾笔下都成为修道心境的映衬和借镜,随手拈来,不假雕琢,体现出实实在在的道法自然精神。
白玉蟾65岁起在武夷山结庐修道,对道教十分专注虔诚“千古蓬头跣足,一生服气餐霞,笑指武夷山下,白云深处吾家。”85岁时遇皇帝诏封他为“紫清明道真人”,命馆太乙官。但在他眼里,“拟占朝班最上头,宦情冷似一天秋”。一声不吭中一夕遁去。凡此种种,让张三丰钦赞有加、敬佩不止。故而,张三丰后来为大明立下扶持汉室的功劳后隐身山野,时或处武当山,或道峰山,人与山通,心与神通。或三五日一餐,或两三月一食。兴来穿山走石,倦时铺云卧雪,行无常行,往无常往。人皆异之。让明太祖朱元璋诏之而不得,明成祖朱棣求之10年而不能。亦是以邋里邋遢的面貌示人,他在《自述与汪子》一诗中言道:“做尽疯狂装尽呆,归真守道远尘埃。风波险处抽身转,水月光中鉴面来。”
此可见,张三丰的言行与白玉蟾如出一辙,这也是高人的与众不同,而高人之间又有所相通矣。
宋庆元四年(1198年),白玉蟾再次前往武夷山结茅修道。史料记载,当时“闻者如堵,从者日众”。这个时候,儒学大师朱熹正在武夷山冲佑观讲学。论年龄,朱熹年长白玉蟾4岁,彼此以师兄弟相称,互有往来。白玉蟾心通三教,学贯九流。在武夷山时又与朱熹过往甚密,集理学大成之朱熹的思想,也被吸收到炼丹思想中来。而让人称奇的是,作为理学大家的朱熹晚年竟然道心弥坚,曾化名崆峒道士邹欣,竭力研究《参同契》,只是无所收获,引为终身遗憾。宋庆元六年(1200年),朱熹病逝,近千名学者冲破朝廷禁令送柩安葬,辛弃疾、陆游作文哭祭。白玉蟾亦作了一首《题精舍》奠之,凄清惜叹之情,尽在字里行间:
“到此黄昏飒飒风,岩头只见药炉空。
不堪花落烟飞处,又听寒猿哭晦翁。”
1279年,融贯儒释道三教,85岁的白玉蟾的个人影响力,在这时已然达到了高峰。86岁时,白玉蟾自洪都入浙,访豫王。佛教首领孤云想求他为僧,白玉蟾笑曰:“吾中国人也,生于中国,行则中国之道,理也。若以夏变夷,背天叛道,吾不忍也。禅宗一法,吾尝得之矣。道不同,不相为侔也。”作为佛教领袖的孤云受他一番言说后,竟然反而毅然弃僧从道,这在我国宗教史上绝无仅有。
白玉蟾对道教永恒不变的信仰和历尽艰辛的追求,是他成为集道教大成者之一的根本原因,他最终成为道教的南宗五祖,感天动地,来之不易。1229年冬,他以借水仙解遁去的方式消失在世间,了无踪影。这一年,他95岁。
说来旷逸奇才的白玉蟾在世人眼中,他的身世,他的才情,尤其是他的年寿一直都是个谜。有人说他一生仅仅36岁,但这个说法显然站不住脚,白玉蟾自述中云:“好因缘,传口诀,炼金丹。街头巷尾,无言暗地自生欢。虽是蓬头垢面,今已九旬来地,尚且是童颜。未下飞升诏,且受这清闲。” 据此,白玉蟾至少年过九旬依然在世。道教中向来有“道不言寿”的说法,所以不少道人的在世之年往往是模糊的,白玉蟾也应是如此。
不知为何,偌大的止止庵中不见有人迹。四周除了雨滴声,是空灵般的寂静。在庵后的一处岩石下,我伫立在白玉蟾的塑像前,他亦是那么清明空灵。有如这止止庵,心如止水。是的,得道的高人心波的识浪停止、静止,才可以明心见性;唯止能止众止,唯有真达到止的境界、定的境界,才能够停止人世间的一切妄念动相。
武夷山是道教三十六洞天的第十六洞天,道教文化极是丰厚。由于历史上高道们的驻足和朝廷的重视,明代时的武夷山道教趋于鼎盛,保持了长时间的繁荣。据清董天工《武夷山志》载,仅武夷山风景区内就有道教宫观、道院近60处。毫无疑问,武夷山有着神奇的道教文化密码,有待于我们去破译。
(本文选自于《走进“八闽旅游景区”•武夷山》;图片来源于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