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6-18 10:41 来源:福建炎黄纵横 作者:李宣华


林则徐的将乐情结

李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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饲鹤图

位于福建西北部的将乐县,建制于公元260年,是福建七个最早治县之一。林则徐没有到过将乐,却和这一山区小县有着一份难以割舍的情感,以至念念不忘。这中间有怎样的故事?

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二月,江南道监察御史林则徐到河南处理黄河南岸河堤决口一事。黄河泛滥,淹没大片田园,冲毁无数农舍,酿成大灾。在抗灾救灾巡查过程中,林则徐发现河南巡抚琦善救灾不力,办事拖沓,民怨沸腾,怨声载道。他不假情面,及时上奏皇帝嘉庆。因为此事,琦善及其同僚与林则徐结怨,且不择手段打击林则徐。次年,36岁的林则徐以照顾生病的父亲为由愤而辞官返乡。

林则徐辞官遭到父母和亲人们的反对。经过林则徐的老师曹振镛、沈维鐈等人的斡旋和举荐,道光皇帝才知道林则徐为人为官清正廉明和刚正不阿性格,于1822年特地召见他,并对他任江南道监察御史转浙江杭嘉湖道期间“修海塘,兴水利”的作为给予很高评价,说:“汝在浙省虽为日未久,而官声颇好,办事都没毛病,朕早有所闻,所以叫汝再去浙江,遇有道缺都给汝补,汝补缺后,好好察吏安民罢。” 道光皇帝让他官复原职。皇帝的信任,林则徐备受鼓舞,从此,林则徐在仕途上勇往直前。

林则徐对沈维鐈老师的帮助心怀感激。沈维鐈,字子彝,浙江嘉兴人,进士出身,官至工部左侍郎。道光二年十二月,在杭州为官的林则徐给福建掌管教育行政事务的沈维鐈写了一封信,信中写道:“缘将乐正学书院癸未岁主讲,本经叶中丞荐定杨君思敬,业已关订。兹杨暂回杭州,忽于十一月去世。此席总须延人,而福州尚未得杨君之耗,谅无捷足先谋。但求老夫子大人或自致书,或转嘱中丞及曙方伯推荐,谅无不成。铭感兹施,有如身受。则徐与杨君同年,目见其事,并非得自传闻。”这段话的意思是,叶中丞举荐杨思敬任将乐正学书院讲学老师,不料回杭州时,此人忽然去世。将乐正学书院的主讲应该要聘请他人了。现在,福州方面还没有得到杨思敬去世的消息,请老师帮助推荐陈象仪。我与杨思敬是同年,亲眼看见其事,假不了。

林则徐是个“自奉俭,而资助族戚,岁必数千金,尤爱士,所至必择其秀异者,召入官署,勗以学行。” 他为什么向老师推荐亲戚陈象仪去远离福州千山万岭的将乐正学书院教书呢?这要从正学书院和父亲林宾日任讲席说起。

正学书院,距离宋代理学大师杨时读书所在地含云寺不到一公里,位于华山山脚。而含云寺建在华山山腰。清代乾隆版《将乐县志》对书院有着翔实的记载:“万历壬寅年(1602年),知县傅宗皋始取县治右皇华馆旧址建五经书院。内分五馆:中为大厅,每馆厅房大小二十六间,约计百余间。清初,遭兵毁,仅存屋三间。清乾隆十七年(1752年)重建,改名正学书院,有厅房三十多间。”“……前为大门,匾曰‘正学书院’;门内造屋三间,旁两间,为馆人憩息之所;作二门,旁开两小门,左颜曰‘敬业’,右颜曰‘乐群’;前堂后室,前堂匾曰‘玉华荟秀’,曰‘薰陶观感’;后室中祀朱子像,匾曰‘乐育群英’,曰‘化雨春风’;墙外为庖湢,约计厅房三十间有奇。复厘五经馆田租银数,除完课外,岁赢百余金,为延师束脯费。”由此,可以看出这家书院的历史之悠久和规模之大。

清嘉庆年间,林则徐之父林宾日主持将乐县正学书院讲席长达十年之久。对于父亲执教的正学书院,无论是环境,还是运营情况,林则徐从父亲那里了解很多,虽然本身没有亲历,却情有独钟。林则徐不仅对正学书院了如指掌,对将乐县人文历史也十分熟悉。这个县仅宋代就出了4位朝廷尚书。杨时“程门立雪”佳话典故诞生于此,林则徐更是如数家珍。可是,到了清代没落,尤其是在教书育人方面的工作不被重视之时,林则徐忧心忡忡。他认为:这种状况必须改变,将乐的教育必须振兴。

再说,陈象仪是林则徐的表哥。“由丁卯孝廉取宗学教习,报满后以教职用,选授瓯宁教谕,正在赴任,忽丁外艰。此后再俟得缺,总在十余年后,而家贫如洗,无以为活。其文理素优。本着举贤唯才,知人善荐的原则,林则徐就向老师沈维鐈推荐了陈象仪。 

林则徐对将乐怀有特殊感情,还在于对将乐山水之热爱。他早就听父亲说过将乐有一个洞天福地玉华洞。因此,爱慕玉华洞,神游玉华洞。道光十年夏,他写了一首《题彭鲁青大令〈冶山饯别图〉》诗,诗曰:“君本玉堂仙人姿,罡风吹坠瀛海湄。玉华洞天天下奇,飞凫一至膏雨滋。”他还在《题朱笥河先生筠〈谷梨精舍诗翰〉》一诗中写道:“许燕文望领槐厅,两度闽山驻使星。游到玉华曾作记,聚来石笋自成亭。但逢佳士心先醉,况对名山眼倍青。我感於陵门下遇,瓣香同礼祖师庭。”由此可见,林则徐因父亲在将乐正学书院任教缘故,爱屋及乌,引发他对将乐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有浓烈情感。

还有一件事,值得一提。花甲之年的林宾日,也就是他到将乐正学书院教书的第二年,画了一幅《饲鹤图》。这幅画的画面是:林间松下,一个老翁镇定超然地坐在石上,离他不远的前方,一只鹤正悠然自得地漫步,再前方是一片任由驰骋的广阔空间。整幅画彰显了雅淡、清远、闲逸、奋发的意境。古代,鹤多被喻为“仙禽”,象征着圣洁、清雅、长寿。一生淡泊名利、不慕荣华的林宾日爱鹤,常常以鹤自励,心甘情愿落户山区献身教育,表达自己清风亮节和恬淡的心境,这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林则徐一生。林则徐在父亲去逝后,为缅怀父亲,先后于道光丙申年(1836年)及第二年,分别延请江苏诗人、画家汤贻汾和广东诗人、书法家吴荣光,以同一题材重新创作的《饲鹤图》“续篇”,即《饲鹤第二图》《饲鹤第三图》。

对于父亲的这幅画,林则徐喜爱有加,奉若珍宝。父亲去逝后,他一直把这幅画带在身边,他请老师陈延恩于道光辛丑年秋在《饲鹤图》上补题了行书“饲鹤图”三字,还请诸多官宦、名士在《饲鹤第二图》《饲鹤第三图》上题跋。林则徐之所以如此重视和珍爱这三幅画,一是对父亲养育自己的感恩,二是表达他对将乐书院曾经滋养过他贫寒家庭的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