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际山:时有云雾罩无际
石华鹏
云际山是亲切的。
如相熟老友,如隔壁兄弟,相见亲切,亲和力十足。这是云际山给我的第一感觉。它是建瓯的“名”山,也是建瓯的“民” 山。
泰山高贵,难以企及;黄山奇绝,与心有距离;华山险峻, 拒人千里之外……我无意于把云际山与这些名山比肩,但云际山却开辟了自己的一路风格:亲切、亲和、亲近、亲民。
云际山不高,就算最高峰铁狮峰海拔不过406米,对习惯在崇山之中行走江湖的闽北人来说,云际山只能算“小个子”。但“小个子”让人感觉亲切和亲近,走进它时不会有压迫感和畏难情绪。即使是职业登山者面对大山时也是有畏难情绪的,但他的征服欲马上战胜畏难情绪,如刚毅的战士一样走向山峰。征服一般表示弱小者去挑战高大者,登云际山就不存在什么征服,更像是相处,它就如一个亲切的隔壁小兄弟,见面握手拥抱,抬脚就进入它的领地了。
云际山位于城南,建溪南岸边就是青翠葱郁、灵秀起伏的云际山。在建瓯城里抬头南望,一眼见到的即是云际山。闻云际山之名,我第一次到建瓯便向路人打听云际山在哪里,我印象中的名山多远离城区,没想到热情的建瓯人在这个问题上显得心不在焉,向我抬头努努嘴,我才意识到,哦!就在我眼前建溪的对岸上。近在城边的云际山,是上苍送给建瓯人的一份“福礼”,随时随地都可以走近它提取它。
我来建瓯时住宿在城西的酒店里,走不远就是建溪大桥,晚上散步至此,桥南附近的云际山尽收眼底。灯光景观勾勒出了善见塔的雄姿,它似黑夜的眼,注目着古而新的建瓯城,我想此刻它该是整个建瓯城的“灵魂”了。黑夜里的云际山有一种朦胧妩媚的美。
云际山有奇观。因诗句“时有云雾罩无际”而得名的云际山的不同凡响之处,是可观云海和云瀑。我在高海拔的黄山和庐山见过壮阔连绵的云海和精彩跌宕的云瀑,一静一动的云雾奇观让我印象深刻。高海拔的山峦因山底山顶气温相差大,冷暖气候交错,容易形成云海、云瀑,但在低海拔的云际山也有此奇观,我有些纳闷,很期待这次登临时能与之相遇。
遗憾的是这几天天气晴好,走遍云际山,不要说云海和云瀑,就连一丝云雾都没有见着呢。不过陪同我登山的本地人小陈向我描述了云际山云海和云雾的盛景。成块成块的白色浓云是从铁狮峰上往下倾泻的,平时轻飘的云有了重量,如流水一样下坠,在山间松林上方翻腾,天际飞瀑布直下云霄,有时还随气流 左右摇摆。落到半山腰以后,猛地收住,似雪花溅开,慢慢形成静止的云海,如雪白的棉花一般朵朵堆积开去,似微波荡漾…… 小陈说,云瀑、云海的变换过程,壮观又刺激,目睹这一奇观时,游人总是发出阵阵惊奇的尖叫。
至于低海拔的云际山,为何会形成如此壮观罕见的云海、云瀑?这当然与云际山所处的地形有关。专家解释:当流云在飘移的过程中遇到山口或悬崖时,就会像水一样倾泻而下,形成云瀑。云际山南100米处就是建瓯城南的最高峰——铁狮峰,众山匍匐绵延,顶部宽平如盘,刚好与云际山一南一北对峙,形成了一个宽百米的山谷,出山谷四周又均为海拔200米左右的小山, 这为形成云瀑创造了地理环境。身在深山里,心与城比邻。气象万千望,尽枕幽梦中。我胡诌的这几句诗用来比拟云际山与建瓯城的亲密关系,大概是恰当的。
云际山不仅是亲切的,还是丰厚的。时间的丰厚意味着历史人文的丰厚。建瓯古城近2000年的发展变迁,不仅记录在志书史籍中,还留存在云际山的历史人文踪迹里。刘禹锡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云际山不高,不仅有仙——三清宫的道仙,有圣——文昌阁的儒圣,还有佛——开元寺、光孝寺的佛僧,如此的云际山当然享有名声了。宫观、楼阁、庙宇在云际山有十多处,儒释道三教集聚,修道升仙之气, 朝拜祈愿之诚,晨钟暮鼓之音,在峻峭的山石和起伏的山林绿波之间氤氲、飘荡和回响了上千年。对于这座历史人文丰厚的山, 来过的人都无法视而不见吧。
多年之后的某个初春上午,当我登临云际山,不仅为它如梦如幻的自然胜景所陶醉,还为它丰厚的历史人文蕴藉所折服。与一座山的历史人文对话,等于是与古老时间的对话。山还是这座山,空间还是这些空间,但时间流逝已是千年。千年之中,宫观塔寺建了毁、毁了建,人来了留、留了走,如此往复,留给人无限的眷念和想象。或许只有这般,才算是真正走进了这座山吧。上山的路有好几条。因时间所限不允许我们悠然慢游,我们选择了一条“懒人”的路。先乘车穿越林中的盘山路,在善见塔下车,登善见塔,谒文昌阁,走人行栈道至玻璃栈桥,然后折返步行至山南的陆羽泉和三清宫,最后乘车下山。按照建瓯文友的说法,这条行走线路是一条历史人文遗迹之线。善见塔,也叫“多宝塔”“水南塔”,矗立于云际山的文笔峰上。高40多米,八角七层, 石构楼阁式,红顶翘檐,醒目而立,雄镇一城。顺着塔内的楼梯盘旋而上,尽管各层都有绕塔走廊,我还是迫不及待直奔顶层。绕廊行至塔的北面, 放眼而望:整座建瓯城尽收眼底,古城街巷纵横,新城高楼林立,三江聚首,溪水喧闹, 城江辉映,美不胜收。绕至南面,则群山巍峨连绵,水墨画般延伸消逝于天际。
登塔远眺,赏景、怀古、忧思,当是人生之乐也。难怪有“一城一塔”之说呢。每个古县城几乎都有一塔,最早用作保存埋葬佛家舍利,后来引申为登高望远、瞭望敌情、导航引渡乃至城市地标之用。善见塔属开元寺附属建筑。清顺治五年(1648年)毁于战乱, 康熙十二年(1673年)重建。原为砖木结构,塔身高七级, 六面空心,后被毁。现为1990年重建之物。善见塔背后,即是文昌阁。一座三开庭、重檐翘角的红色殿宇掩映在苍翠林木之中,文雅与堂皇之气兼备。殿外柱子上刻有“有关家国书常读,无益身心事莫为”等洋溢着师道儒风的对联,殿内正厅塑有高大金身文昌帝君像,上悬“功被斯文”匾额。文昌帝君又称“文曲星”,传说是主管文运的星宿,民间把文章写得好而被朝廷录用大官的人称为“文曲星下凡”。要说文曲星下凡,理学大师朱熹算一个。朱熹7岁时随父母定居离这儿不远的水南南溪精舍,成长到13岁离开,朱熹的少年时光在建瓯度过,青年时回建瓯参加科举考试。这里大概可以称之为理学大师思想体系的摇篮之地吧。文昌阁原建于城南,最早记载见于明万历四十年(1612年),后几易其址,我们所见的文昌阁建于2003年。
云际山还是一座“谜”雾之山。不仅有自然云雾之 “迷”,还有历史人文之“谜”。走进诗文典籍中,你会发现历史深处藏着的云际山同样很精彩,因为诸多的谜在当时是谜,在今天仍是谜。
陆羽泉之谜。下山经“六弯七曲通天路”到达云际山南面的半山腰,这里有一个颇具气势建筑群落,即道观三清宫。三清殿、吕祖殿、百仙殿等殿宇顺山势错落而建,红顶屋瓦在绿色山巅时隐时现,很美。这里也是观云海、云瀑的最佳地。三清宫前方的半山腰有一井泉,叫“陆羽泉”,相传为茶圣陆羽所凿。问题便来了,有人认为陆羽没有到过建州,更别说挖井了,宋代的杨亿有诗句:“陆羽不到此,标名慕昔贤。”也有人认为,陆羽为了品泉试茗,云游四方,来过建州,明代曾士彦有诗云:“吕蒙故宅埋幽草,陆羽当年到此丘。”后来,有人为“陆羽泉”正名,民国《建瓯县志卷七·名胜》写道:永庆讲寺,在云际山, 宋庆历中建。山腰有井,名鹿乳泉。今讹为陆羽泉。究竟是陆羽所凿,还是讹传,谁说得清呢?
古茶树之谜。离三清宫不多远的一个山坳里,有一片古茶园,33棵水仙古茶树被参天大树遮掩,枝壮叶肥,生机勃勃。专家考证说,树龄都在150年以上,最高树冠5.4米,最大树桩33厘米。这些茶树从何而来?为谁所种?
云际山的种种历史之谜,总是催生我们的想象,想去弄个明白,总是羁绊我们的脚步,让我们忘记了回返的时间……
(本文原载于《走进“八闽旅游景区”·建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