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京的诗歌时光
缪 华
2020年10月22日,这个日子对于霞浦县长春镇的大京村来说,是一个注定会被大海铭记、被星辰铭记,也会被诗歌铭记的诗意时光。
那一天,海水悄悄起落,海风柔柔吹拂,大京沙滩的每一粒沙子就像一群刚刚入学的孩子,安静、好奇,耐心地等待老师的到来。它们耳语着,彼此传递着一个充满激情的消息,这逶迤延绵的金色沙滩将迎来一场以诗歌名义聚集的青春诗会。
下午时光,沙滩背后的木麻黄开始骚动,鸟雀飞起,人声传来,有着诗一般的气息一下子弥漫开来。来了,中国作协和《诗刊》社的领导来了,福建省委和宁德市委的领导来了,跟随其后的,是一群青春洋溢、意气风发的青年诗人。他们走过木栈道,来到沙滩上。霞光穿过云翳轻轻洒在沙滩上,海水挤挤挨挨开始涌动,海风也吹响集结号。中国作协副主席吉狄马加宣布《诗刊》社第36届青春诗会在霞浦大京正式启动。他在致辞中说:“作为诗人,更重要的是要来到这片土地,书写今天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在党的领导下创造美好新生活的生动实践。这是青春诗会进入宁德、进入霞浦最重要的、也是必须要去完成的一项重要任务。”
大京金滩(曹家勇 摄)
霞浦历来就是诗人辈出的地方。2019年5月,由《诗刊》社主办的品牌活动“青春回眸”在宁德举行,拉开了闽东诗群国家篇章的帷幕。一年之后,《诗刊》社最重要的主打品牌“青春诗会”走进宁德,走进霞浦,给风光旖旎的大京带来一场诗歌的美丽邂逅。闽东诗群作为享誉全国的宁德名片,其创作展现的整体实力、成就以及影响力,已成为中国当代诗歌地域写作的典范,这次“青春诗会”,闽东就有七人参加。汤养宗、叶玉琳、谢宜兴、刘伟雄这四位闽东诗群的领军诗人,恰恰都是霞浦人。第36届青春诗会定点霞浦,可谓得天时占地利拥人和。经过层层选拔的十五位青年诗人,有两位来自宁德,他们分别是福鼎的陈小虾和霞浦的韦廷信。
从此,青春诗会让大京沙滩迅速成为网红打卡地。无论是写诗的,还是读诗的,都愿意在这里感受诗歌带来的浪漫时光和美好心情,而那些原本普普通通的细沙也仿佛受到诗的点化,化沙为诗。
在诗会过后的7个月、也就是辛丑年五月,我来到大京沙滩。当我步入景区时,就实实在在感受到镌刻在这里的诗歌时光。掩映在木麻黄林中的木栈道,曲折通幽。最先映入眼帘的是5组古人雕像,按朝代顺序排列,唐代的林嵩、陈蓬;宋代的谢邦彦、谢翱、王伯大、韩伯修;元代的王都中、陈天锡;明代的林遂、吴中宜、林爱民、谢伯阳和清代的游光绎、张光孝和郑承祉。这些怀瑾握瑜、明理达变的俊杰英才,皆为霞浦贤士,且在诗歌创作上有很高的造诣与成就。由此可见霞浦诗歌的历史是多么悠久,底蕴有多么深厚。再往前走,一组蓝白相间的诗歌板块在绿荫中分外醒目。这是一组当代诗人的诗作,抒发着逐浪大京的情怀。我们顺着诗歌的指向,穿过木麻黄林来到沙滩。我在许多场合见过一幅经典的大京沙滩照片,画面上:蓝色的海、金色的沙、绿色的树,还有穿红裙紫衣的女子,层次分明,色彩丰富,让人怦然心动、遐思无限。沙滩被诗歌浸染后又多了诗意的景观,那块在启动仪式现场作为主景的大仿石,被移到一号观景台前,描红的“诗歌海岸”四个大字,俊逸、清朗。大仿石边或坐或卧着一堆中小仿石,上刻古今诗作,其中就有宋末政治家、文学家、民族英雄文天祥的《长溪道中和张自山韵》:“夜静吴歌咽,春深蜀血流。向来苏武节,今日子长游。海角云为岸,江心石作洲。丈夫竟何事,底用泣神州。”忠愤慷慨,千秋绝唱。
我们沿着诗歌海岸踏沙前行,这里的沙既不松散,也不空虚。导游小杜告诉我,大京海滩的迷人之处,就在于这条被称为沙龙岗的沙滩。如果赤足行走,舒适的感觉妙不可言。我们矜持,未脱鞋袜。倒是经她提示,从这头望到尽头,3000米沙滩还真像一条长龙。沙滩从里到外有坡度很缓的高低差,靠近防护林的地带因海水浸不到,沙子始终保持干爽且松弛的状态。往外走,沙子渐渐潮湿,沙地也就坚实起来了。经海水不间断冲刷,沙滩更加坚实。古人有诗:“此地莹沙细如尘,轻车驶过了无痕。”就是说这细沙之地因为坚实,车子行过,连淡淡的车辙也看不见。
大京诗歌海岸( 林慧 摄)
大京沙滩没有太多的人造看点,从一号观景台到三号观景台,也只有一群仿石、一艘老船,再就是为数不多的沙滩车、帐篷。沙滩上与木麻黄林的过渡之间,有开着黄花的植物。小杜说,那花有一个奇特的花名,叫月见花,意思是每个月都能见到。我笑说,你就是一朵漂亮的月见花。在听取了管理方邵经理的介绍后,我建议借青春诗会的知名度,充实诗歌海岸的人文分量。他们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阳光,沙滩,海浪,仙人掌,还有一位老船长……”一首歌能唱红一份情怀,一首诗也能唱尽一种相思。诗歌是需要意象的,而包括大京在内的绵长蜿蜒的霞浦海岸,不正是最有诗歌意象之所在?在“青春诗会”上,《诗刊》主编和霞浦县达成协议,将把国际海洋诗歌论坛永久落户霞浦。如此,诗歌海岸愈加名副其实。
大京古堡(郑德雄 )
离开沙滩,来到村庄。如果说大京沙滩是一首云淡风轻的抒情诗,那么,大京村就是一首风起云涌的叙事诗。大京地处霞浦县城的东南海滨,原名大金,这村名还蕴藏着一个美德故事。据清乾隆《福宁府志》载:有客宿山下,明早遗留金而去。主人兄弟追还之。客谢曰“得金不取,异日声价当比南金。”由此得名。1940年,改称大京。这里三面傍山,东面临海,山川毓秀,地灵人杰。村庄最吸引外界注意的,当数历经700余载风雨的明代古城堡,据说它是现今全国最长的乡村古城堡,也是当时福建海疆四大城堡之一。20世纪90年代初,大京城堡被列为福建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城堡其实就是在沿村庄外围用麻石垒起三四米或更高一些的墙体,起防护作用。据传朱元璋登基后,为抗御倭寇的侵扰,于明洪武二十年(公元1387年)下诏设置海防巡检司千户所,在确定处所时,大京被选中并列名12千户所首位,江夏侯周德兴认真执行朱元璋“高筑墙”的指示,在此兴建城堡,该城周长2815米,高6.5至9米不等,墙面宽3.6米,座基宽5.6米,系花岗岩砌成,设东、西、南三门(北面依山),东门双重建构,砌石缝均以铁水浇固。城上窝铺、炮位等设备齐全,与外海烽火门、南日山互为表里,结为犄角、斥堠相望、壁垒森严,形成坚固的防御体系,阻遏了海上盗寇的觊觎骚扰,人称“海涯屏藩”。
明初开始,中国沿海类似大京城堡这样的卫所逐朝添增,形成了一道壁垒森严的沿海防御体系。不料到了明嘉靖年间,倭患成为东南沿海最大的祸害,《明世宗实录》《福建通志》《霞浦县志》等均记载:倭蹂躏州县,焚劫村落,涂炭生灵……杀虏居民无数,城中死者枕藉,民居悉为灰烬,倭大掠而去……仅明嘉靖中期到隆庆年间,前后二三十年时间,中国东南沿海就有数十座城镇被攻破,数十万人遭杀戮。面对占优势的日本军刀和战术,卫所里稀稀落落的农民锄头换上刀枪远不是对手,孤军奋战、城破人亡便成了史书里的家常便饭。
在戚继光、俞大猷等抗倭名将平息倭患之后,大京城堡这类纯粹的军事设施开始有了家园味道。沧海桑田,如今的大京成了以诗命名的景区。那条正在建设中的东海一号公路将经过大京,它让诗歌从内陆走向大海,从霞浦走向世界。
霞浦籍的著名女诗人叶玉琳写过一首题为《故乡的海岸》的诗。我在此摘录一段为本文添彩。
海天万里,海浪引导着
人们向它的纵深处
年轻的心在奔腾
帆影雀跃如竖琴
那巨大的扇形的礁岩
要阻隔交相重叠的海水也是徒劳
是的,喧闹也好,静寂也好
这一生,这一条金色的海岸
注定要和你一起走
海已经没有了退路
就像宇宙没有了尽头
(本文原载于《走进“八闽旅游景区”·霞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