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荣其人其事
宋志坚
柴 荣
柴荣,后周太祖郭威的内侄与养子。他继承郭威为帝,即后周世宗,也称柴世宗。柴荣胸有统一抱负,心怀天下庶民,文治武功,成为结束中唐以来两百余年割据动荡的关键人物,史称五代第一帝。
高平之战
北汉刘崇乘郭威离世柴荣即位之机,与契丹一起入侵中原,伏击后周昭义节度使李筠派遣穆令均率领的两千步骑后,乘胜进击潞州。在刘崇眼里,柴荣的分量显然不如郭威。对此,柴荣是明白的,所以要亲自前往抵御,群臣却说为帝不久,不宜轻易出动。他则说:“崇幸我大丧,轻朕年少新立,有吞天下之心,此必自来,朕不可不往。”其中“轻朕年少新立”一语,明说刘崇,也隐指群臣。
柴荣将兵力作了总体部署后,从大梁出发直驱潞州,两军遭遇高平,刘崇见周军少,满以为凭他的三万大军足以获胜,不听杨衮、王得中之谏顶风出战。柴荣“志气益锐”,将左路军、右路军和中军分别作了安排,就骑着战马临阵督战。后周军与北汉军未战几个回合,樊爱能、何徽引骑兵脱逃,右路军溃败,步兵千余人降于北汉。军势危急,柴荣临危不惧,带领亲兵冒着矢石奋力向前。宿卫将赵匡胤与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各将二千人进击,“士卒死战,无不一当百,北汉兵披靡”,由此扭转战局。柴荣听从张永德之言,将樊爱能等叛将全部斩首,以此整肃军政,使“骄将惰卒始知所惧”。(《资治通鉴·后周纪二》)
高平之战后,后周兵北伐,原本只想“耀兵于晋阳城下,未议攻取”,进入汉境之后,“其民争以食物迎周师,泣诉刘氏赋役之重,愿供军须,助攻晋阳”,北汉州县也相继有投降后周的,柴荣始有“兼并之意”。但北汉的问题,又与契丹捆绑在一起,北汉从立国起,就像后晋那样以契丹为后盾,充当契丹的附庸。刘崇去世,契丹主册命刘承训为帝,更名刘钧,谓之“儿皇帝”。柴荣于是改变战略,诏令王彦超、韩通带将兵夫疏浚胡卢河,筑城于李晏口,命张藏英为沿边都指挥使募兵防范契丹入侵,使契丹军队不敢轻涉胡卢河,河南之民始得安宁。
柴荣常为唐僖宗后中原地域日益缩小而愤慨。高平之战后,不但对北汉始有“兼并之意”,而且“慨然有削平天下之志”,并因此而得王朴进献的策论。
王朴认为:“中国之失吴、蜀、幽、并,皆由失道。今必先观所以失之之原,然后知所以取之之术。”他所说的“中国”即中原,“失道”,包括“以君暗臣邪,兵骄民困,奸党内炽,武夫外横”。因此,中原要收回失地,必须先收回既失之道,如此“群才既集,政事既治,财用既充,士民既附,然后举而用之,功无不成”。王朴的策论,还提出收复中原失地之方略与顺序。其方略:先攻易攻取者,先扰其无备之处,备东扰西,备西扰东,避实击虚,避强击弱;其顺序:先得江北(南唐)诸州,再取江南、岭南、巴蜀,南方既定,燕地易取,最后才来对付河东(北汉),他认为“惟河东必死之寇,不可以恩信诱,当以强兵制之”。(《资治通鉴·后周纪三》)
对于王朴之策论,柴荣“欣然纳之”。
整肃军政
对于柴荣来说,收复中原失地与整肃中原军政是交错进行的。
首先是整肃禁军之弊。因为“宿卫之士”即禁军的待遇优厚,想谋取禁军饭碗的人很多,不少都有官场背景,因而中唐以来历代均“务求姑息,不欲简阅”,造成许多弊端。致使失国失地。高平之战,柴荣“始知其弊”,下决心进行整肃,使“精锐者升之上军,羸者斥去之”。柴荣整肃军队,优胜劣汰,重在精选。他曾对“侍臣”说:“凡兵务精不务多。今以农夫百未能养甲士一,奈何浚民之膏泽,养此无用之物乎!且健懦不分,众何所劝!”(《资治通鉴·后周纪三》)
其次是整肃税赋。鉴于各朝征收粮食布帛,大多不等到收获、纺织完毕,如此征收赋税,增加百姓负担,显德四年十月,柴荣下诏三司:“自今夏税以六月,秋税以十月起征”,以此便利于民。显德五年七月,柴荣将唐代元稹的《均田图》赐予诸道官员,准备均定田赋,并派官吏巡行诸州,与地方官吏一起丈量土地,以田亩确定税赋。显德六年二月,开封府率先奏报征取租税的田地原为102000余顷,经丈量多出田地42000余顷。这些多出的田地,或许大多就是原先许诺“止输旧税”而“多种广耕”开发出来的。柴荣敕令减免租税38000顷。巡行诸州的官吏回来,所奏报多出的田地,减免租税的比例仿照开封府执行。
再次是整肃寺庙僧尼。有关敕令之要点,一是禁止私自营建寺院;二是禁止“私度僧尼”;三是禁止僧侣舍身(自杀)以及斩断手足、指上燃香、裸体挂灯、身带铁钳之类的自残行为。整肃寺庙僧尼与政事有关,因为寺庙过滥,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僧尼过多,使有关家庭因为缺乏劳力而增加负担,整个社会增加赋税人的赋税额度;僧侣自杀自残,则是危害人之生命,惑乱社会风俗。敕令要求东京、西京以及各州每年都要编制僧侣名册,有死亡、返俗的都要随时注销。那一年天下寺院废除的有30336座,保存的仅2694座,不到百分之十。
与整肃寺庙僧尼有关的还有一件事值得一说。当时有许多人将铜钱拿来铸造佛像以及其他器具。可以流通的钱币越来越少。柴荣敕令“集铜铸币”,铜铸佛像也是“集铜”的对象。或许是考虑到人们对此会有疑虑,以为这是对佛的冒犯,弄不好还会遭到报应,他对“侍臣”说:“卿辈勿以毁佛为疑。夫佛以善道化人,苟志于善,斯奉佛矣。彼铜像岂所谓佛邪!且吾闻佛在利人,虽头目犹舍以布施,若朕身可以济民,亦非所惜也。”(《资治通鉴·后周纪三》)柴荣此言有两层意思,一是将佛与佛像加以区别,认为佛像非佛;二是“以善道化人”之佛,甚至可以舍得以自己的头与目布施众生,他自己也一样,只要“可以济民”,就是需要献身,也在所不惜。
司马光对此评价很高,称“若周世宗,可谓仁矣,不爱其身而爱民;若周世宗,可谓明矣,不以无益废有益”。(《资治通鉴·后周纪三》)
三征南唐
后周收复后蜀之秦州、凤州、阶州、成州之后,柴荣下诏:“用慰众情,免违物性,其四州之民,二税征科之外,凡蜀人所立诸色科徭,悉罢之。”(《资治通鉴·后周纪三》)也就是说,除了夏税、秋税,免除此四州之民先前承受的全部苛捐杂税。后周收复淮南诸州之后,废除南唐李璟政权不合理的赋役,凡事有不便于民者,均可委托州县官吏向上奏报。后周收纳楚地之后,柴荣以周行逢为武平节度使楚,“矫前人之弊,留心民事,悉除马氏横赋”,全部罢免祸害百姓的贪官污吏,选择廉政清平的官吏为刺史县令。(《资治通鉴·后周纪四》)
先前周军进入北汉,日后周军进入南唐,都曾出现军队抢劫之事,使本来将周军当作王者之师欢迎的北汉南唐百姓顿生反感,柴荣得知后,立即采取措施,禁止抢劫,故“民皆感悦,争献刍粟”。淮南闹饥荒,柴荣命令把粮食借贷给百姓。有人说:“民贫,恐不能偿。”柴荣说:“民吾子也,安有子倒悬而父不为之解哉!安在责其必偿也!”(《资治通鉴·后周纪五》)
柴荣收复失地,大致按王朴所说的路径进行。但战局千变万化,并非都能事先预料的。例如,先得南唐诸州,就没有王朴说的那么容易。
南唐李氏政权的前身是杨行密的吴国,杨行密去世之后,由徐温执掌大权,后由徐温的养子徐知诰改名李晟称帝,改国号为南唐。李璟是第二代的南唐主,此公不像徐温与徐知诰那么励精图治,他秉性奢侈,亲近奸佞,导致朝政腐败,国力下降,却又听术士之言受近臣怂恿,痴迷于天子梦,并勾结契丹,联络后蜀,意在与后周争雄。
柴荣曾三次亲征南唐,第一次在显德三年(956年)一月,大败唐军,收复滁、扬、秦、光、舒、蕲六州,后因雨季来临班师回京,只留李重进军围攻寿州;鉴于“唐水军锐敏,周人无以敌之”,柴荣从寿春返回之后,在大梁城西汴水侧畔“造战舰数百艘,命唐降卒教北人水战”;第二次在显德四年(957年)二月,攻破南唐援军紫金山寨,攻克寿州,消灭唐军四万人,获船舰数百艘。第三次在同年十一月,从大梁出发攻克濠州、涡口,所向披靡。此年十二月,唐泗州守将范再遇举城降,唐战船数百艘停泊洞口,唐兵退保清口。柴荣亲率大军水陆并行,从淮水北岸、淮水南岸和淮水之中进击并大破南唐兵,全歼在淮水之中的南唐战舰,直驱长江北岸。
南唐就在这种迫不得已的情形之下降于北周的。
南唐归降后,清源节度使留从效派遣使者入朝进贡,请求在京城设置进奏院,直属朝廷。留从效或许是以此向柴荣讨近乎并与南唐划清界限,但柴荣没有接受这个请求。他要留从效一如既往地侍奉南唐主,如此,留从效能“笃始终之义”,柴荣也能“尽柔远之宜”。柴荣还要南唐大臣钟谟转告南唐主“完城郭,缮甲兵,据守要害”,以“为子孙计”。司马光因此点评:“夫天子所以统治万国,讨其不服,抚其微弱,行其号令,壹其法度,敦明信义,以兼爱兆民者也”,柴荣对南唐正是这样做的,“江南未服,则亲犯矢石,期于必克,既服,则爱之如子,推诚尽言,为之远虑”。司马光称此为“宏规大度”,并以为柴荣能有这种“宏规大度”,就因为他“兼爱兆民”。(《资治通鉴·后周纪五》)
南方基本平定之后,柴荣准备收复北部领土。他与赵匡胤、韩通、李重进等将领率军,水陆并行,所向披靡。到乾宁军,契丹刺史王洪举城降;到益津关,契丹守将终廷晖举城降;到瓦桥关,契丹守将姚内斌举城降;此后,又有契丹莫州刺史刘楚信、瀛州刺史高彦晖等举城降。从此瓦桥关以南全部平定。柴荣欲取幽州,因身体不适而止,返回大梁,但仍有北伐的捷报频传。
可惜此后不久,柴荣病情加重,离世而去。
柴荣风华正茂之时,曾对自己人生作过规划: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谁知天不假年,他只活了三十八岁,即位五年半,他的未竟事业,就留待陈桥兵变后黄袍加身的赵匡胤去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