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8-03 15:32 来源:福建炎黄纵横 作者:林洪通

“永安大狱”被捕者谌震的晚年笔耕


谌震先生九十岁时摄.jpg


题记:谌震先生,抗战时期是福建省主席刘建绪的秘书。在福建战时省会永安,为抗战做了很多好事。抗战胜利前夕,在“永安大狱”事件中曾被捕入狱。抗战胜利后为解放事业尽力,并参加起义。解放后,虽遭遇坎坷,在逆境中不夺其志,耄耋之年,笔耕不辍。今年是他90华诞,撰此以贺。

2009年3月24日,我收到了文化志士谌震的来信和他最近的一本著作《民国春秋》。谌震今年已90岁,是当今为数很少的参加过永安抗战进步文化活动主要人物之一。他既不是共产党员,也不是国民党员,是纯粹的无党派人士。他青年时期就为我国的抗战文化和人民解放事业,作出过斐然业绩和可贵奉献。解放后,在“左”的思潮影响下,他被错划为“极右派”,受到不公正待遇,但他置之一笑。1985年他应邀参加永安抗战胜利40周年纪念大会和永安进步文化活动学术讨论会。当时他题词说:“四十年前同战斗,两千里外会亲人;燕江惊换新天地,白首弥坚报国心。”那天,他参加永安盛会,喜听黄河大合唱后,又题词说:“响彻山城百尺楼,黄河一曲壮千秋。中华代有才人出,争上黄河最上游。”足见他对永安怀有深厚的感情。近年来,他不停地写作,不遗余力地为繁荣我国文化事业作贡献。

谌震与儿子谌准(旁立者)和女婿王焕绪(推椅者).jpg


青 年 英 才

1941年到1945年间,谌震在福建临时省会永安这座小小的山城里工作了四年。他任福建省主席刘建绪的随从秘书(—说是机要秘书),与刘建绪的关系非同一般。他的家就住在永安上吉山刘公馆附近。他除了帮助刘建绪处理日常政务之外,还教刘建绪的子女学习历史知识。 他是青年英才,刘建绪很赞赏他的文才。刘建绪的报告、文章,大都出自他的手笔。正如他的同事叶康参所言:“他的本事是能把官样文章写得没有官气,平易可读。”他为抗战写了不少很有分量的文章,在永安的报刊发表。刘建绪办《建设导报》,叫他当社长;一次他随刘建绪到重庆开会,就从美国新闻处买来《天下一家》、《东京归来》、《联合国概况》三本书的纸型,到永安办起了东南出版社。后来该社出版了30多种进步书籍,行销东南各省,宣传抗战,有较大社会影响。

谌震是湖南长沙人,1919年出生,早年肄业于南京五卅中学。他在永安工作时虽只20多岁,可是他早些年就已活跃在中国新闻界了。1937年至1940年他先后任南京《早报》、湖南长沙《观察日报》编辑,桂林国际新闻社记者、编辑,衡阳《开明日报》代总编辑,并兼长沙《晚晚报》主笔。

要说谌震在永安所作的贡献,以广集人才和兴办实业为最显著。为了抗日,他利用所任省政府主席随从秘书的职务之便,通过刘建绪,介绍了很多仁人志士乃至共产党员(未暴露身份者居多)到省直各部门和全省各地工作。如曾在衡阳任《大刚报》主笔的军事政治评论家羊枣(杨潮),被任命为福建省社会科学研究所研究员兼省政府参事。

1945年7月,在“羊枣事件”中,谌震与羊枣被国民党顽固派列为主要逮捕对象,并同时被捕。1946年3月获释后在福州曾主编过《世界语双月刊》。1948年回长沙,任《长沙晚报》“法报”版主笔。解放前夕在湖南醴陵等地参加起义活动,后任湖南湘东纵队政治部主任。

解放后,谌震任《湖南日报》编辑、《大众晚报》主笔、《大刚报》编委、《湖南报业志》主编等职。1983年离休。1993年被聘为湖南省文史研究馆馆员。

本文作者与谌震(右)合影.jpg



晚年抱病笔耕 七年著书七部

谌震离休后,除出色完成了《湖南报业志》、《湖南省志》第20卷的编写任务外,从1995年起在广州的《同舟共济》、《东方文化》等刊物上陆续发表杂文、散文。2001

年结集正式出版了《人杰地灵话湖南》、《呼唤英雄》等书。从2002年起陆续撰写《中国上古史》、《秦汉隋唐史》、《中国近代史》、《中国妇女儿童史》、《新译新评古文观止》、《民国春秋》等著作。这些著作大多自费出版,曾得到与他同在“永安大狱”中被捕的老友李品珍、王一帆的资助,印数十册至数百册赠送朋友。从他赠送给我的7本著作统计,就达212万字,如再加上我未见到的著作,估计在300万字以上。这些著作在这么短的几年之内写出,是令人难以想象的。特别是近年,从83岁到90岁之间,用7年时间写了7本书。他之所以能够完成如此巨大的著述工程,是集几十年读书、观察、实践的结晶,也是他晚年所焕发出来的光和热。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事实上,有些老人,因为经受了种种折磨和锻炼,晚年的志向甚至比少年、壮年更为远大。”

谌震所著的多部历史著述统称为《简明中国通史》。它的最大特色,一是简明,二是纠错。即敢于对古代、近代和现代的历史著作的谬误进行大胆批判,或纠正前人的若干误解。对于前人的一些失误,力图在自己的著述中加以阐明。同时,能融汇百家之言,汇集新观点新史料;能把中国史与世界史沟通起来,进行中外比较和反思;能关注妇女与儿童的历史,以唤起人们对妇女儿童问题的相当重视;且兼之以对科技成果的叙述和注重历史人物的评述,因而显得活泼,不说空话,故事性强,给人耳目一新。尽管这套《简明中国通史》还有待完善,但已给史学界吹来一股新风。

他认为在中国近代史中,不但分期混乱,而且“作伪也很严重”。从20世纪中期起,中国大陆史学陷入了两个误区,一是强调“历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二是用斯大林的“社会发展史”模式来硬套中国历史。他曾经几次撰写杂文在报上发表,批评我国现行的历史教科书,包括八教授所著的《中国革命史》中的错误。他曾指出了2001年高考史地试题竟有5题出题错误。

别出心裁的《新译新评古文观止》

2007年5月,我收到他寄赠的新版《新译新评古文观止》和一篇短文——《我怎样翻译古文》的手稿,很受感动。原来翻译古文是那样不易,他在短文中写道:

有位朋友在中学教书,他告诉我,现在中学生有三怕:怕作文,怕文言文,怕周树人。我听了很担心:如果中学生怕文言文,以后的古籍还有多少人读?中国的传统文化又由谁来继承和发扬?由此想到,如何把文言文译成优美的白话,使中学生能够由怕文言文变为不怕文言文,甚至还能感到兴趣,实在是一项重要的工作。

早在十年前,老友钟淑河兄介绍我为一家出版社翻译《古文观止》,后来因上级主管以“主题重复”为由加以否定,书已排好,却不能出版。直到2002年,我才自费印了几百本,得到一些朋友的鼓励和指正。去年我又重加修订,出了新版。书名定为《新译新评古文观止》。就译文来讲,我是下了功夫的,因此有点经验可以和学术界交流。

这十年来,我参考过好几种《古文观止》的白话译本,觉得有个通病,就是只注意译文的“信”和“达”,而忽略了译文的“雅”。因此多数译文只是转达了原文的意思,而失去了原文的美。古文的美是多方面的,首先是简洁,译成白话就往往显得冗长、拖沓。古文讲究气势、音韵、对仗,这些方面就更被译者忽略了。我的译文,则尽可能简洁,尽可能保持原文的风格甚至原文的语句。例如:“唇亡齿寒”已是大家熟悉的成语,何必译成“没有嘴唇,牙齿就会受冻”?“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本是传诵千年的名句,也不难懂,何必译成“满天的落霞和孤寂的野鸭,仿佛齐起飞行;碧绿的秋水与蔚蓝的天空,好像融成一色”?

在我看来,《新译新评古文观止》不失为高水平的学术著作。我以为,这样好的书,应由中央级别的出版社出版,更有影响力。于是,2007年夏,我在北京曾为其联系过中国青年出版社、中国语文出版社、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三联出版社、北京王府井商务印书馆、北京中华书局等6家出版社,但都没有成功,很是抱歉。但他并不以为然。他在2007年10月8日来信说:“古文观止的事,暂时就这样搁下罢。‘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阴’。或许哪一天突有机会降临,也未可知。只要我此书质量过硬,老兄努力终究不会白费的。”是的,我期盼着有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