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韩仁煦同志的点滴回忆
张元锦
2021年1月18日,科普作协微信公众号传来噩耗,福建省新闻界百岁老前辈韩仁煦走了。闻讯我不禁潸然泪下。韩仁煦是本省宣传文化战线的老同志、离休干部老党员,曾长期在福建日报社工作;“文化大革命”后创办《福建科技报》,他担任总编辑;福建省科普作家协会成立时,他任理事长,后担任顾问。可以这么说,韩老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本省的新闻宣传和科普宣传工作。作为与韩老交往多年的晚辈,我这里仅记下他离休后的点点滴滴,人们可从中窥见他浑身依然燃烧着炽热的激情。
笔耕永不辍
韩老这一生,始终与笔杆子有着不解之缘。在福建日报社工作时,他是社里的重要笔杆;在福建科技报社工作时,他同样离不开笔杆子;即使离休后,他仍然与笔不离不弃,耕耘不辍。这里特别要提及一件事,就是在他80几岁的耄耋之龄,竟在《福建老年报》的《月亮湖畔》版上开辟了专栏,以“北后”笔名每期一篇,先后发表了数十篇杂文。后来,他年逾九旬,仍以“北后”笔名继续发表多篇杂感。这些短文,每篇只有数百字,然而,却篇篇上乘,字字珠玑,称得上是美文。杂感谈及的大多是身边小事,却以小见大,寓意深刻,富有哲理,道出人们意想不到的真知灼见。比如一张名片,通常都会在名字前面冠上头衔,可他看到的一张名片,在名字前面却没有头衔。若是别人看到这张名片,也许会如过眼烟云,而韩老却从中看到“少了一些东西,却多了一种珍贵,它的名字叫淡泊”。这就给人不一样的启迪和感悟。
绝大多数读者并不知道“北后”是何许人,可赞扬声不断。那么,韩老的杂文为何会受到读者的青睐呢?笔者以为,其独具精彩与魅力就在于:勤于思考,寻觅新角度。韩老谈及的问题很多,“童言无忌”就是一例。这问题很平常,谈及的人不少,要找到新角度实在不易,韩老却从中找到了。他觉得,对“童言无忌”应改为“童言无歧”,即对童言不能歧视。这是因为童言往往是真话,含有某种真理。这一点没有人谈过,是新角度。
善于思考,发掘新意蕴。一篇杂文,其内容要是没有新的意涵,读起来味如嚼蜡。他却加以深挖,如对生死要“淡定”,切莫惶惶不可终日,但他同时认为,这难说是“生死观”的全部意义,还应该“浓定”。韩老联想到文天祥、《洪湖赤卫队》的韩英,他们不仅“淡定”,更是“浓定”。这层意思更重要。
精于思考,达到新境界。平日,有人说“过一天算一天”,这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翻版。韩老来个逆向思维,从“算一天过一天”做文章,题旨得到升华,表明每一天都要有打算、有谋划,安排好自己的学习和工作,这样的生活才值得提倡,这样的日子才过得充实,这样的人生才值得羡慕。如此一来,达到了新境界。
这些美文不同寻常的见解,既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让人耳目一新,乐于接受,收获惊喜。
严把导向关
长期的新闻工作,把韩老磨炼得具有高度的政治敏锐性。他深知媒体的影响力,因此,养成了严谨的作风,时时事事严格把关,毫不含糊地把握新闻导向,让媒体真正成为党的喉舌。他在《福建日报》工作时这样做了,在《福建科技报》工作时也这样做了,即使后来离休了,他在协助科普作协内刊《迎春花》审稿时,仍然这样做了。《福建老年报》创刊时,他应邀到报社指导工作,为报社领导班子出谋划策,强调应将严把正确舆论导向摆在工作的首位。这里还有一件事,也许很多人都不知道,那就是,他不仅关注自己所做的工作,还开阔视野,把目光投向全省的新闻媒体宣传。
那是20世纪80年代中期,我在省委宣传部新闻出版处工作。当时,本省的新闻媒体蓬勃发展,这是好事。然而,由于媒体大量增加,新闻出版队伍迅速扩大,人员素质参差不齐,少数媒体出现某些不尽如人意之处。为了不出现大的导向问题,他给我打电话,建议由省委宣传部组织报刊审读小组。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立刻向省委常委、宣传部部长何少川打了报告。少川同志看后,作了批示,表示同意,并要求新闻出版处与省新闻出版局报刊处联系,一起组建审读小组。通过一段时间的筹备,开始对部分报刊进行审读,并把审读意见编印成简报,送省委分管领导和部领导参考。对报刊进行审读,本省在全国走在前列,得到了中宣部的肯定。
自此以后,本省广播电视部门也组建类似的审读评议小组,对广播电视主频道的新闻节目进行评议,肯定成绩,指出不足,提出改进的意见和建议。他们还从“背靠背”的评议发展到“面对面”的指导,与有关媒体的新闻工作者进行沟通,这对提高媒体人的素质大有好处。
随着时间的推移,各设区市委宣传部和新闻出版管理部门也先后组织评议小组,对当地的新闻媒体进行评议,这对各地市新闻媒体的健康发展起了积极的促进作用,进而确保新闻导向正确。在这个问题上,韩老的建议功不可没。
学习无止境
常言道:“活到老,学到老。”韩老这一生,就在不断学习、不断积累、不断升华中度过。韩老学富五车,晚年却仍然在如饥似渴地学习。他善于接受新事物,若看到新出现的词语,很快就会用上;若有不大理解的,还不耻下问,“打破砂锅问到底”。
有一次,韩老打来电话,问我什么叫“翻唱”。这是当时电视上出现较为频繁的词语。我平时喜欢唱歌,“翻唱”与唱歌有关,他以为我懂得,便打电话来问。其实,我对“翻唱”并不十分清楚,只是一知半解,不过,还是简单作了回答。过后,我生怕答得不对或不准确,立即查找词典,又上网搜索,幸好,回答得还算过得去,这才放下了心。我从此事中学到了韩老锲而不舍的深究精神,改变了以往“不求甚解”的不良习惯。
韩老在写作中,有时会向我提出某些词语的运用问题,我总是抱着“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态度,跟他一起商量,以求使用得更准确、更得体。他晚年发表那么多隽永的杂文,有时与我电话联系时会问我看到了没有,写得如何。他很恳切,我当然也会将自己读后的感想和收获毫无保留地告诉他。
其实,“翻唱”也好,用词也罢,仅是些小例子。韩老平日学习的内容极为广泛,政治、经济、科学、文化、历史、教育、体育、文学、艺术、新闻、出版等等,他都涉猎,且兴趣浓厚。有一次,韩老的老友啸马同志送他一部读史札记类的新书,这是厚厚的大部头,韩老仍然认真地阅读,得到了启发,并联系实际,认为书中的“一个个故事,是一面面镜子,照见现实,发人深省”。韩老平生能与时俱进,思想敏锐,跟上时代步伐,去完成自己承担的任务,进而追求和实现更大的人生价值,与他孜孜不倦地学习是分不开的。
在我的印象中,韩老多方面功底都极为深厚,却依然谦逊好学,这万万不是像我这样的晚辈所能望其项背的。
满腔情深深
这一天,是我80岁生日,电话铃响了。我拿起话筒,问找谁,话筒里传出声音:“我找80岁的老寿星。”他应该听出我的声音,接着说:“祝张老生日快乐!”听那熟悉而又逗乐的话音,是韩老!我愣住了,他比我年长十几岁,在他面前,我永远是“小字辈”,怎叫我“张老”,还“老寿星”呢?真是担当不起。怎么办?总不能称他“韩老老”,那不是笑话吗?我灵机一动,连声答道:“谢谢‘小韩’!”他一听,大笑起来,我也笑了。
韩老的话语就是如此妙趣横生,又饱含深情。他的祝福让我感动不已。而他如何“侦探”到我的生日信息,我无从得知,也无须探究。后来,友人告诉我,他家里的挂历上,写了不少好友的生日时间,哪一位好友生日一到,他就会打电话祝贺。真是有心人!
这位前辈对晚辈的关心,还表现在春节抢先打电话拜年上。怎能让前辈给晚辈拜年呢?我感到不好意思,并下决心要在下一个春节抢个“头香”,向他贺岁。可还是无法做到。那年春节未到,我就接到他的拜年电话。我奇怪地问:“今天才2月4日,离春节还有6天,怎么拜年了?”他反问:“今天是什么日子?”我说:“立春。”他说:“对了,立春,意味着春天到了,当然可以拜年了。”噢,韩老说的也有一定道理,这“头香”我又没抢到。
这些事似乎微不足道,然而,于细微处见真情,是前辈对晚辈的深情厚谊。
韩老对晚辈、对友人是那样情意深深,对家人更是如此。他老伴名叫吴雅英,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年,因腿脚不便,外出得坐轮椅。那期间,每当清晨,在福州西湖公园,人们常常可看到白发苍苍的韩老,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老伴,迈着略带蹒跚的步伐,慢慢地往前走着。累了,他找个地方坐下,脸上露出了怡然和惬意;身旁,轮椅上的老伴,脸上写着安详和满足。这引来不少艳羡的目光。有人啧啧称赞他俩情真意切,他却打趣说:“我这还带着一点点私心,看似为老伴,其实也为我自己。”韩老的回答可“真逗”,有人不太理解。他解释道,推轮椅这种活,当然可以交给随行的保姆来干,但我推着轮椅走一走,散散步,也不失为一种运动。韩老的解释,尽显睿智,既没有直接承认也没有否认对老伴的一往情深,又把自己那情深意切的品德和开朗坦荡的性格表现得淋漓尽致。
(作者系中共福建省委外宣办、省政府新闻办原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