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 水 夕 照

黄河清

台湾淡水渔人码头

闻名遐迩的“淡水夕照”是台湾八大盛景之一。那是一种特别干净的美，一种叫人陶醉的美。在台湾，淡水河畔，是美丽的代名词，渔人码头，更是营造浪漫风情之地。前些时候，笔者去了一趟台湾，离开前夕，特意到那里走一走。

去淡水最好的交通方式就是坐捷运淡水信义线。淡水捷运站是一座朱红色瓦砾建筑，站内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步出捷运站，左手大海，右手老街。时间尚早，我选择先去烙印着百年历史记忆的老街走走，再去码头体验夕阳的景致。

淡水老街是中正路、重建街、清水街等大小老街巷的统称，闽南宅院、欧式洋楼、日式建筑杂陈于街道两旁。建于清乾隆末年，竣工于嘉庆元年的“福佑宫”、妈祖宫与已有百年历史的西方教堂并存于老街。中正观光市场上人们摩肩接踵，爱玉冰、青草茶、烧酒螺、铁蛋、麻薯、凤梨酥等美食云集，勾起游人的阵阵食欲。这些从历史深处走来的小街巷，弯弯绕绕，让我有些迷离。

不远处就是1628年由西班牙人始建的红毛城，记录了西班牙人、荷兰人、英国人在台湾留下的历史。这也是台湾现存最古老的建筑之一。登城眺望，真理大学理学堂大书院、淡水龙山寺、沪尾炮台等古迹尽收眼底。淡水古称沪尾，开埠通商已160多年，它与广州、厦门、福州、宁波、上海等五口通商口岸一样，因清朝政府在西方列强威逼下被迫开放。海风吹拂着城边高大的榕树，发出沙沙的响声，仿佛是在向我叙叨着这座古城的历史。

迎着特有腥味的海风，向渔人码头走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大的红色的爱心，这里就是情人桥，因为该桥于2003年2月14日情人节当天正式启用，故用此名。情人桥为一座流线弯曲型的单面斜张人行跨海大桥，全长196米，白色风帆式的造型象征一帆风顺。码头上各种渔船相互依偎着，淡水口岸在中国近现代海上贸易中占有重要地位，被称为“台湾历史上第一大港。”

桥下淡水河水波光粼粼，它发源于台湾中部雪山山脉，流经台北、新北后，一路奔向这里流入大海。二十世纪以前，淡水河流域是台湾北部交通最大的动脉。它的三大支流：大汉溪、新店溪和基隆河分别通往不同的平原、丘陵和山区。沿着这些河道，不仅有景美、艋舺、大道埕等热门的街市，还能看到稻米、蔗糖、樟脑、茶叶、硫磺等重要物产交易的情况。如今，群舟云集的艋舺、十里洋场的大道埕，都逐渐褪去了昔日经济中心的荣耀，成功转型为多功能的休闲渔港和观光码头。

走过情人桥，就是一条笔直的木栈道，全部采用原木施工，长约320米，宽约10米。漫步于木栈道，耳边隐约传来街头艺人的吉他弹唱：“一起长大的约定，那样清晰，打过勾的我相信。说好要一起旅行，是你如今唯一坚持的任性……”这是周杰伦的《蒲公英的约定》。眼前，有一对对小情侣手牵手走过，有家长带着孩子在嬉戏，有一个人望着海水发呆，还有三五好友一起愉快谈论。凉篷下，一对老夫妻，男的身体已经佝偻成一个问号，脚踏一双半旧的人字拖鞋，头戴一顶赭色的绒帽，帽檐的钩花饰边已经粘在一起，辨别不出是菊瓣还是莲朵，浅蓝色薄衫洗得泛白，藏青色马甲上的纽扣茫然无存，只剩下扣眼不瞑目。此时，他正戴着老花镜，全神贯注地翻看一本相集，紫色的绒布封面已被摩挲出道道裂纹。他的身边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妪坐在轮椅上正打着盹，脚边一条毛色暗哑的京巴，小狗半立着身躯，不时向她摇尾示好，伸出柔软的舌头时不时温顺地舔着她垂着的枯枝般的手，没有一丝嫌弃与犹豫。老伯转过头不紧不慢地帮她掖一下盖在双腿上的毛毯，此时任何言语都是节外生枝，只需一个眼神便注定一生托付。

远眺对面的观音山和出海口尽头的台湾海峡，发觉黄昏已经来临。无垠的大海，颜色开始变了，变成深绿了。海面上静悄悄，海风吹拂，水中飘浮着层层的波纹，如镶嵌在水上的花朵，但又在不断改变着姿态。时而一些快速向前的小浪花匆匆地奔向木栈道边的岩石，猛力地撞击成更大的花，却又百折不挠回头招呼着后面的同伴。

这时候的海更加广阔，一望无际。那遥远的天把海罩住了，海天一线，苍空高悬，彰显出天的博大深远。天与海的边际一片通红，漫天释出霞光如艳丽的锦缎织绣在天幕。落日慢慢成大而圆的红盘，红得可爱，红得神奇，徐徐在海与天间徘徊。海面上，一道道鎏金射在波光粼粼的水面，海水由深绿变成了金黄，流光溢彩，金晃晃的在漂浮嬉戏。大海笼罩在令人晕眩的金光中，恍惚着、跳动着，让人陶醉着。

夕阳轻柔地亲吻着大海，恋恋不舍地向大海告别，它牵拉着朝夕相伴的亲密朋友，好似喃喃低语；大海也拥抱着它诉说着友情，盼望来日的相聚。渐渐地那红盘落入海的一边，慢慢消逝着，最后一丝光亮闪耀一下，天幕立时进入了黑色中，给人留下了震撼的力量和无限的遐想。淡水的夕阳虽然没有朝阳炽热，但比朝阳矜持，没有朝阳鲜亮，但比朝阳红火；淡水的晚霞虽然没有朝霞灿烂，但比朝霞浓艳，没有朝霞明快，但比朝霞凝重。

情人桥和木栈道上亮起了点点灯火，夜色下的海边，没有了白天的喧嚣，显得安静而美丽，夜色下的海，没有了阳光的照耀，显得朴实而亮丽。倚靠在木栈道的护栏上，望着情人桥上的巨大风帆随着灯光的不断变幻，或高或低，或远或近地漂浮着，美轮美奂、让人着迷。桥上歌手空灵的嗓音掠过晶莹剔透的灯火，飘过灯火倒映的粼粼波光，穿过一艘艘相互依偎的渔船，轻轻地在我的脸上吻了一下，一股爱的暖流在我身上划过，那么温暖，那么甜蜜，那么深沉。

卧听海涛和矾石的对话，默观逐浪与河床的拥吻。淡水，一个美丽的名字，平淡如水方能品人生真谛。这一刻，我是真实的，这一刻，我是放松的，这一刻，我是幸福的。游轮的汽笛刺破清寂的海空，停泊、等候、迎接一个新的轮回。该回来的一定会回来，该相遇的一定会再相遇，而我只是留下匆匆一瞥的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