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毅夫说两岸·
逆行者的身影
汪毅夫
近日重读易顺鼎《魂南记》(《台湾文献丛刊》本),重见其逆行勇赴台湾危难的身影,颇为感慨!
1894年甲午海战祸起,两江总督刘坤一奉旨镇守山海关,召易顺鼎入佐军幕。易顺鼎(1858—1920年),字实甫,湖南汉寿人,二品顶戴按察使衔、丁忧河南候补道员也。国有大事,时因母丧尚在守孝的易顺鼎毅然墨绖从戎。当时,清廷的态度和、战未明,他同刘坤一约定:“战则留,和则归”。1895年四月初四日、四月初八日,易顺鼎两次上书都察院,直言:“李鸿章敢于犯天下之不韪、欺朝廷以其方者,窥见皇上与诸臣畏倭之心,而后藉词保京,反自托为忠爱之忱,以巧遂其奸欺之计也”,并谓:“割地一事,犹为万不可行”,义正词严。《马关条约》得清廷批准、于四月十四日换约后,易顺鼎从京师还唐山大营,怆然曰:“今时局如此,不入山披发何时!”经刘坤一挽留,仍在营中效力。五月初,闻署理台湾巡抚唐景崧率台民而有自主保台之举,易顺鼎“请于岘帅(汪按,指刘坤一),谋以只身入虎口”,慷慨曰:“幸则为弦高之犒帅,不幸则如鲁连之蹈海,亦平生志也”。五月初七日,易顺鼎持刘坤一“委札”即委派文书,启程赴台北。五月十五日途经上海,得“基隆已失,署抚已逃”的消息(实际上,唐景崧的幕友和朋友里,倡自主保台者多人俱已逃离台湾)。及到厦门,听说唐景崧已在南京,即致电署两江总督张之洞:“请责唐蔑归垂沙”。电报稿用《荀子》《淮南子》“诸书并言唐篾死于垂沙”的典故,“唐蔑乃楚将,垂沙乃楚地。余以唐蔑指唐署抚、以垂沙指台湾,意谓唐署抚去台湾一步即死无处所,欲湘帅(汪按,亦即香帅,张之洞也)责以大义,使还台湾”。不料,厦门电报局将“唐蔑”误译为“唐潜”,而唐景崧已在南京则是误传。当时,“台北已为倭有,台南独与倭敌;倭不畏人往台北,惟畏人往台南。自三月初二日倭据澎湖以来,由厦门往台南者几绝迹焉”。易顺鼎不惧危险,不听劝阻,乃于二十九日到了台南府城。其时,易顺鼎“葛衫布履”,穿的是孝服,“城中兵民见行李一肩,岸然而至,惊为天外飞来”。易顺鼎移孝作忠,仗义逆行,为保我台湾也!在台南,刘永福、易顺鼎为首,吴澎年作誓文及条约,同“台南文武百余人并集,歃血同盟”,签名钤印,誓保台南。闰五月初九日,易顺鼎从台南登舟,到大陆为台湾义军筹措饷械,辗转南京、武昌等地。七月二十七日(一说二十九日)再次入台,八月十日离台。台湾进士许南英《奉和实甫观察原韵》(1895年)有注曰:“实甫奉刘岘帅命,自山海关来台,欲与唐中丞商办军务,在申江即闻台北失守之信,折而来台南商刘渊帅起任申包胥之役,亦人杰哉”,诗中以“国士无双”誉之。
(作者系全国台湾研究会会长、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