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毅夫说两岸·
制义试帖与古文诗词
汪毅夫
汪春源在为许南英《窥园留草》撰序时说:“时台学使灌阳唐公文治方新,礼延耐公施先生掌教台澎讲院,于制义试帖外,倡为诗古文词之学。院中月课,春源与君辄冠曹偶”。这话的大意是:当年,台湾道唐景崧兼理学政,延请施士洁进士担任台澎海东书院山长,除了制义和试帖诗,提倡学习古文和诗词。院中月课,汪春源和许南英往往名列前茅。在台湾海东书院,制义试帖与古文诗词相随而行,汪春源把这说得像极了爱情。
制义试帖与古文诗词本无结合的缘份、彼此就不能“确定眼神”吗?当然不是。以制义与古文,或者说以时文(制义也称时文,又称八股文等)与古文为例而言之。韩菼(韩慕庐)是清康熙十二年癸丑科(1673年)状元,是清廷钦定,也是学界公认的时文的典范作家。他乃“以时文、古文合为一手,望溪所不逮也”。望溪姓方名苞,也是学术牛人。据说,他是清康熙四十五年丙戌科(1706年)贡士(因母病未应殿试而返)。方苞是清代古文大家,桐城古文的代表人物。他“以古文为时文,以时文为古文”,用两副笔墨写文章,却也是将时文和古文结合起来。在清代台湾,制义试帖和古文诗词“各体精工”者不乏其人,譬如彰化名士洪弃生。他尝语人曰:所谓“各体精工”不过是“常语”耳,“实则仆平日虚声尚不止所云”,又曰:“仆之骈俪、诗、古文及制义,颇可自信”。制义试帖有固定的格式,在写作上比古文诗词多了限制、少了自由。科举以制义试帖取士,的确难为了士子。废除制义(八股)之议,清代初年已经多次上达至于皇帝,还真让皇帝动了主意。“康熙年间,曾经停止八股,考试策论,未久旋复旧制”(汪按,康熙三年甲辰科、康熙六年丁未科停用八股,康熙九年庚戌科起仍用八股考试);“雍正时,有议变取士法废制义者。上问桐城张文和公廷玉,对曰:若废制义,恐无人读《四子书》讲求义理矣。遂罢其议”;“乾隆辛亥,兵部侍郎舒赫德请废制义,事下部议”。久而久之,制义与古文的关系被当做对立的冤家关系了,“称之为时文者,与古文对待言也”。施士洁晚年回忆说:“我年十八九,沾沾制义不释手。屡列前茅屡掣肘,无聊且向棘闱走”。他也不喜欢制义,“沾沾制义”仅仅为了入闱考试。及至当了台澎海东书院山长,他采取的“于制义试帖外,倡为诗古文词之学”的办学方法,是对学生负责的明智之举。他为《海东书院课艺》撰序时说:“举业二字既认得真,以为拜献之先资可也,以为经传之羽翼亦可也。至如闱中墨式,作者、阅者针芥相投,虽曰天命,亦由人事。要惟敛才就范,不失对扬之体而已。今人动以墨卷为腐臭不堪之物,相与菲薄而姗笑之,此诚末流之失,而岂国家取士之意本然耶?”《海东书院课艺》所收汪春源制艺多篇,其中有名列“超等头名”和“超等二名”者(许南英的制义试帖,容我另文介绍)。短短几年间,施士洁的门生邱逢甲、汪春源同榜中举,邱逢甲、许南英、汪春源先后中进士,他们以制义试帖题名于科场,却以古文诗词留名于世。
(作者系全国台湾研究会会长、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