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航线的红色岁月
杨国栋
（一）
惊涛拍岸、波浪翻卷、热潮汹涌的闽江，自古以来就是福建的母亲河。20世纪40年代中后期，在闽江上下游顺流而下或逆流而上的轮船帆船，在咆哮喧闹，惊涛轰鸣的巨响中，演绎了惊心动魄、九死一生的传奇故事，成为解放前夕闪耀在闽江惊涛骇浪里一束强劲灯光……
1946年夏，蒋介石反动派悍然发动对解放区的进攻，内战爆发。福建省委审时度势，提出了各地党的城市工作和各游击队根据地的恢复与发展问题。闽北各游击区之间的人员、信息往来日趋频繁，各种武器、弹药、食品、药品等军事物资和生活物资的需求量和运输量越来越大，尤其是闽北、闽东、闽东北、建松政、闽中、闽西北等革命根据地，大多分布在闽江两岸山区，省委机关也先后流动驻扎于永泰、德化、长乐、闽侯、南平、古田等闽中和闽北山区。在水路运输优于陆路的年代，选择闽江作为最好的交通航道，形成了省委、地委和各地游击队领导们的共识。然而，闽江这条唯一的水上交通大动脉，当时却掌控在福建国民党反动当局手上。如何破局，将敌人严控的百里闽江收回到人民手中，成为一批共产党人思虑谋划的重点。一位中共福建省委地下交通员，首先想到他的叔父是闽轮修造厂的工人老师傅，技术精湛、手艺高强，颇有威望和号召力。交通员通过叔父结识了一大批船舶修造厂和轮船师傅。省委委员苏华当时是地下党人负责此项工作的领导之一。他和交通员同时想到了在福州轮船修造厂和闽江航线的轮船中建立党组织的构想，认为这是沟通福州与闽北航运业及其地方党组织、游击队的重要环节。他们分别在闽江上下游滚滚流淌的江面上乘坐了无数回轮船，团结并宣传鼓动了一批以船老大、副机长、水手骨干为主的先进分子，发展他们加入共产党组织。1946年4月，在闽江下游水天一色的西岸，闽江轮船公司宣告共产党支部成立，接受中共闽江工委直接领导。经验丰富、性格沉稳、能力较强的梁宝通同志，担任党支部书记。梁宝通是福建省闽侯县梁厝人，1902年出生，1927年12月进入福州洪山兵工厂当学徒，此后在南平、泉州、马尾军械处当工人。1942年10月在闽江轮船公司修造厂当车工。1945年7月加入中国共产党，随后在闽江轮船公司建立地下党组织，开展革命活动。为了沟通闽北地区、闽江沿岸游击队根据地与福州的联系，中共闽浙赣边委决定利用闽江轮船公司的班轮，在闽江开辟一条秘密交通线，支援山区游击队的战斗。从1946年开始，梁宝通通过“地下航线”，勇敢、机智、出色地完成了为山区游击队秘密运送电台、武器装备、补给物资和护送省委干部、传递情报等大量任务，有力地支援了闽北游击战争。
在闽轮公司党支部成立的同时，滔滔江水向东流的闽江江面轮船中，也有一批轮机长、副轮机长和水手骨干，面对党旗向党宣誓，让欢快的浪花、巍巍青山和两岸连绵起伏的翠茵，见证了他们手握拳头、赤胆忠心为红色革命事业奋斗不息的远大理想和坚定信念。福州运输船队在省委交通员的组织领导下，亦于1946年5月成立了党支部，由林森官任党支部书记。同时有了修船和轮船运输两条线，地下党人的秘密革命活动就有了更好的保障。考虑到闽江轮船公司是福州一家由官僚资本为股东的航运企业，拥有56艘小火轮和一个可以对船只进行一般修理的修造厂，员工近千人，人多嘴杂，鱼龙混杂，因此严格规定党支部成员和党员骨干只能进行秘密的活动。
闽江秘密地下航线的建立，极大地方便了福州至闽北沿线沿岸地下党人，尤其是领导同志的往返，增加了数倍于前的安全稳靠系数。尽管国民党反动派在沿途许多码头、岸基、路口设立严格的关卡，甚至还时不时地对江面上的轮船检查、盘问和船员搜身，但是有了林森官和梁宝通等一批共产党人的暗中掩护，基本能够安全过关，让敌人眼睁睁地看着地下党人在他们的眼皮子下面脱身而去。闽江轮船公司党支部和林森官领导的党支部，密切配合，谨言慎行，把担负起护送地下党的领导人安全出行，作为他们重中之重的工作任务，认真细致地缜密安排，确保安全送达，不出意外。
有一位名叫伊立惠的共产党员，在“开封”号客轮上工作期间，曾经接受陈德义同志布置的任务，安全护送一位名叫黄扆禹的同志前往闽北。伊立惠建议黄同志乔装打扮成一位富豪子弟，戴着西洋镜，身穿西洋服，留着西洋须，手执西洋文明棍。结果虽然遇上了前来船上检查的国民党狗腿子，一看黄先生的做派，问都不问就离他而去。久在轮船上当水手的伊立惠明白，这些耀武扬威、虚张声势的国民党地方警察和保安狗腿子有着很重的崇洋媚外心理，没有特别原因不会去惹洋人。如此，黄同志经过化妆，也就等于给自己开了一张好用的通行证。
当时，中共闽浙赣边区党委的一批领导人，如黄国璋、苏华、王一平、饶刚生、刘秀英、陈钦明等，乘船往来于福州和南平之间，也都分别得到了梁宝通、林森官等地下航线的同志进行掩护、保护与护送，较好地避开了国民党宪兵或者警察、保安人员的稽查和盘问，保证了行动的安全。
为了提高护送领导人往返闽江上下游的安全系数，梁宝通等地下航线的同志，还利用密切的师徒关系，在敌人的稽查船上发展下线作为线人，一旦在岸边或轮船进入宽阔江面上遇到险情，就由线人通过亮起船上的红色旋转灯为信号，告诉地下航线上的共产党人“有情况”，让梁宝通、林森官等地下党人及早做好应对准备。
（二）
1947年冬天，天气异常寒冷，飞飘的霜雪覆盖闽北山野。敌人的封山行动愈加严厉残酷，不准一粒粮食和盐巴流入山中，企图将山里的游击队饿死冻死困死。上级党组织根据这一情况，对闽北游击队的进山食品供应进行调整，由不为人注意的闽江轮船公司地下航线的共产党人承担，为他们拨付了购买食品的经费。梁宝通等人不辱使命，勇于担当，先是派出人员去山中打探，与山里的游击队取得联系。为了避开敌人严密的码头、驳船，人群居住点布防的抽检稽查，双方商定在水势较为汹烈的峡谷地段，乘着夜深人静的时候进行物质与食品的交接，克服种种困难，较好地完成了任务。
随着闽北游击队人数的日益增加，梁宝通领导的党支部根据组织需要，担负起了往山中输送电台、枪支、弹药、布匹、药品等国民党反动派“违禁”的军事战斗物质重任。这显然是一次关乎地下秘密航线生死的历险行动。梁宝通首先派出经验丰富老道的伊立惠同志，前去与陈德义秘密接头。陈德义的任务是从上海购买一部电台，打算直接交给梁宝通。梁宝通觉得不妥，让“青岛”号上的伊立惠直接接手。原计划在船上交货。伊立惠发现装货那天敌人突然开来了一卡车军警，个个凶神恶煞，跳下车后就直奔“青岛”号轮船。原来，敌人从市井“包打听”那儿买到消息，说是地下党人企图将一部新的电台运往闽北山区。一时间，港口、码头和汽车运输等敏感地带，全部被敌人抢先控制。就在这危急关头，伊立惠装疯卖傻，一手提着一瓶地瓜烧，疯疯癫癫地从“青岛”号跑出来，一边歪歪倒到地大口喝酒，一边追着前面的小伙子骂骂咧咧。不远处，陈德义恰好要来“青岛”号交货给伊立惠，看见这乱哄哄的场面，明白了伊立惠的良苦用心，坐上人力车往回跑了……
几天后，没有了军警检查，伊立惠这才主动联系陈德义，取走了那部电台，担心藏在“青岛”号底层的货仓里，容易被敌人怀疑，或者被船上的敌人眼线发现，改为藏在自己人做厨师的伙房里，安放在夹板层下，上面铺上木屑锯糠，这才安全地运送到了闽北闽浙赣边委领导手上，开启了通过电台与外界联系的新方式。
1949年春夏之交，中国人民解放军相继解放南京、上海、杭州等地。叶飞领导的第10兵团做好了解放福州乃至福建的准备。中共闽浙赣边区党委领导的地方武装力量，同挺进江西刘伯承指挥的二野部队会师后，配合二野在5月间击败了盘踞于建瓯、建阳一带的地方军警和保安团，以及匪兵，解放了建瓯、建阳和南平等大部地区。在这个过程中，闽江轮船公司10多名共产党员和数十名骨干分子，在中共闽浙赣边区党委福州联络站苏华等同志领导下，全力以赴投入了迎接解放的战斗。通过闽江轮船输送粮食和军用物质，解决军队和地方游击队的弹药等，成为他们的应急任务，在关键时刻保障了物质供应链的接续。他们还广泛宣传鼓动广大船员进行护船和护厂的保卫活动，保证了人民财产不受损失。面对闽江下游还掌控在国民党反动派手中的残酷现实，特别是闽江轮船公司被林君扬等国民党派进来的敌人，纠集拼凑“戡乱救国队”“防护团”等反动组织，加强特务统治，明里暗里逮捕抓捕被扣上莫须有罪名的“嫌疑人”，激怒了地下党人和广大群众。明知要战斗就会有牺牲的闽北和闽江航线上的共产党人和正义青年，绝不坐以待毙。他们积极谋划，打探被抓被逮人员的信息，组织强大于敌人“戡乱队”10倍20倍的群众力量，包抄或者围堵林君扬的小股敌人，迫使林君扬等小丑被多次围困而不能将人带走。凶残的敌人被逼急了，先是鸣枪吓唬百姓，继而举枪直接杀人。不惧危险冲在前头的共产党员，在危急关头不顾个人生命安危，直接冲上去与敌搏斗，靠着人墙将头目林君扬扑到在地，缴获了他的枪支，反过来迫使敌人撤退逃跑……
为了避免规船业百姓的生命财产遭受损失伤害，陈德义、梁宝通等参加一线指导群众进行反“戡乱”的负责人，根据省委和闽浙赣边委苏华的指示，秘密地转移那些已经暴露的同志紧急进入闽北已经解放的地域。但是不甘心失败的敌人变本加厉地策划了企图在福州白色恐怖中，将闽北一线驶入福州的船只全部扣押，连同福州百姓的小船、帆船等，统统放火烧毁，或者凿沉淹没，达到釜底抽薪的目的。这样的毒招恶招激起了福州和闽北航运业人民群众的高度怨恨愤怒，纷纷在党组织和党员的带头下，举旗游行示威，又借助新闻媒体的力量提前曝光，冲击伪政府衙门，迫使伪政府“顾忌民愤”，下令“戡乱队”收手，直接挫败了林君扬企图在福州解放前夕烧毁轮船、帆船、渔船、商船的阴谋诡计。
（三）
1948年夏天，陈德义同志将另一部配套使用的15瓦新马达交给“西藏”号货轮上的陈同志，运到南平交给随船的高先生送上山去，也是几经周折躲过了敌人的稽查。有一回，梁宝通由省委交通员刘秀英带领，到大庙山的一家铜店取回4支驳壳枪和几百发子弹，藏在自己的宿舍床下，然后由伊立惠拿到“青岛”号轮船上，运送给闽北山上的游击队。此后，梁宝通又多次到这个铜店提取枪支弹药，累计子弹数量5000多发，枪支100多条，也都由伊立惠等地下党人走闽江航线，送达闽北山区的游击队，壮大了革命力量。
有一次，伊立惠还根据上线陈德义的安排，会同另一名地下党员，一道去往大庙山一家打铁店取过一挺汉阳造的机关枪，运到地下党人掌控的“河南”号货轮上。这一回，伊立惠思虑到情况特殊，决定随船行动。船到南平后，果然有接头人摇着小舢板来接伊立惠，并且告诉他说，内线来报，敌人发觉丢失机枪，断定是地下党通过秘密闽江航线送往了闽北山区，派出快艇紧追不放。伊立惠听了先是惊出一身冷汗，进而肯定自己亲自送机关枪的决策对头。他紧跟着交通员抄近路从麻疯院上岸，步行到十里庵，再与那里的贫农团成员一起，将机关枪送入区党委机关所在地岩溪。
闽江地下航线上的共产党人，为了躲过敌人的封锁检查，有时候采用垃圾、臭粪、蜈蚣、蜜蜂等作掩护，吓跑敌人。江依取、卞本胞等人就干过这样的事情。一天黄昏，他们两人到台江第三、第四码头之间的粪船道，准备取密件时，巡察的敌人跟了过来，责问他们天黑了“鬼鬼祟祟”到江边上干什么？江依取回答说：“我们是轮船公司的员工，天快黑了到这儿来，无非想从垃圾堆里捡些破烂，卖点小钱养家糊口……”巡警说：“你们上装粪便和垃圾的船，翻进去看看是些什么东西，该不会是什么文件或者枪支吧？”江依取说：“那就让你们看个清楚吧。”说着用木棍往垃圾堆一捅，很多苍蝇即刻飞出来，把巡警下了一大跳，回头再一看，又长又大的蜈蚣往外爬，吓得他们迅速逃跑……看了大笑的江依取、卞本胞，赶忙取出埋在垃圾船上的八九支驳壳枪，运到“青岛”号轮船上，藏在机座曲轴箱里。船到南平后，由江依取取出，也是乘坐接头人的小船从麻疯院上岸，将枪支交给了闽北游击队……
又一次充满传奇色彩的闽江航线秘密运送电台的历险征程开启。当时，梁宝通和伊立惠从省委交通员陈德义手中接过护送电台的任务后，发现国民党对码头、船只检查的更加严格，不但有宪兵、水警，还有公司的稽查，凡是旅客的大小行李都一律检查得很仔细。公司还规定开船之前，轮船必须停在江心。敌有歪策我有高招，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梁宝通、蒋发官、伊立惠进行认真研究后，决定在轮船开船前，由伊立惠将包好的电台写上“行李”两字送上船。可是正当小舢板靠近轮船时，江岸上突然冒出一道强烈的白光射向小舢板，接着一个警察用大喇叭叫喊，要求伊立惠将小舢板划回岸上。伊立惠一下紧张起来，但他还是沉着稳定地将小舢板摇回岸边。一群警察就像疯狗似的扑上来要求检查。伊立惠立时胆壮起来，大声喝道：“你们想干什么?误了开船，你们谁负责?”警察跳上小船反问：“你是干什么的？”伊立惠更镇定了，将行船执照给警察看，说是开船师傅。警察又问“行李”包着啥东西？回答说铺盖和换洗衣服。警察正要检查，“嘟—嘟—”的轮船启航汽笛声响了起来。警察这才不情愿地离去。伊立惠躲过一劫，将行李包随小舢板摇进了货轮上。然而江面并不平安。一批水警和稽查乘坐快艇，在江面上拦截，迫使货轮靠岸检查，险些又查到了伊立惠的行李包。稽查员正要动手时，发现自己的白色官服沾上了黑油，行李包被打开后，难闻的臭气汗味直刺他的鼻子，也就气得破口大骂，起身拂袖而去……就这样，伊立惠闯过了一关又一关，将秘密电台送到了闽北的闽浙赣边委领导手中。
没有想到，从南平往回走的航线上，伊立惠遭遇了更大的险情。在货轮上，他突然被敌人的一个眼线认出来了，说船上船下总有这个伊立惠的身影。敌人不问青红皂白，当即将伊立惠抓捕，进行严刑拷打，却没有从他的嘴中获得任何机密与情报，敌人发现他是个“臭硬分子”，顽固不化，觉得留着也没有多少价值，就将他五花大绑，堵上口，蒙上眼，运到闽江中游的中心江面，扔进了江中喂鱼。早有准备的伊立惠知道会有这一天，每次出航都会在自己的腿上绑上一把利刃，以防不测。此回，他在江中奋力拼搏，机敏地取出那把小刀，慢慢地将身上的绳索割断，浮出水面，昏倒在岩礁边，被当地群众救活后，因为他已经暴露，便转移解放区……
（四）
1947年，闽江轮船公司“福州”号的副轮机长林森官，接到上级党组织的指示，以帮助船长运私货为掩护，与党员江财弟等船工进行地下秘密活动。他们利用自己早已开辟的地下航线，将一批武器和电台运往我游击队根据地。接受任务后，林森官和江财弟抓紧时间进行安排。没想到敌人为了切断为游击队运送物资的水上动脉，派出了交通特派员王勋为首的一批特务沿途进行督察。王勋从游击队印发的传单内容中，分析到我方从水路运出了电台和武器装备，便及时指派国民党特务李伯光到“福州号”船上监视船工。而且，这个眼光贼毒的李伯光还得报，说是福州一批仓库里的武器装备少了很多箱，怀疑是地下共产党干的，要求闽江下游两岸不惜血本花大力气查寻回来。面对突然发生的变局，在苏华同志的指导下，林森官和江财弟决定，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也要将这批缴获的敌人武器装上“福州”号，及时输送到闽北山中游击队员们手上。
枪支弹药刚刚装上“福州”号轮船，就被国民党特务李伯光得知，当即调集一批军警和保安团成员，乘上快艇紧跟其后。林森官得报，心想如果此时将已经入船的武器装备和电台转移地面仓库，无论怎样都来不及。他脑子快速旋转，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决定将计就计。一是紧急派出两位女同志，化装成进山采摘草药的村姑，进入闽北游击队报告，希望他们提前到一个叫罗汉滩的险要地段，化装成敌人保安队，迅速将船上的所有武器“打劫抢走”。二是如果敌人的快艇追上来了，派出机智灵活的共产党员江财弟出面周旋，让江财弟把李伯光引上另外一条船。三是快速找到年老可靠的陈阿旺老舵手前来“福州”号船上操纵总舵，确保江上航行的主动权掌控在自己人手中。林森官布置完这几项任务，以船上总务兼副轮机长的名义，整体把控。
两位女地下党员，乘着天色未亮就驾驶小舢板前往闽北方向趋进。说起来她们也是闽江边上长大的女子，不但练得一身好水性，也有过驾船闯滩的历险经历。两个人一头一尾，很快就将悠悠小船摇进了罗汉滩附近，登上山后边走边跑，进入了游击队的防线，给闽北游击队领导人说明了来意。
闽江下游宽阔的江面上，江财弟的眼睛时时紧盯着江面上的动向，尽管江风阵阵，惊涛裂岸，岩礁边飞起千堆雪，江财弟眼中的敌人快艇随着波浪起伏而起伏，追了近一个小时，到底还是追了上来，迫使“福州”号轮船靠近岸边。这时灵巧机敏的江财弟从船上跳了下来，李伯光气势汹汹、杀气腾腾地告诉他说：我们发现这一批船只有问题，轮船上装载了大批量的武器弹药，必须全部停下检查。江财弟故意赔笑又点头哈腰，给李伯光点上烟，笑着对他说：我好像也发现了问题呢？李伯光反问，什么问题？不就是您说的枪支弹药吗？好像还有电台呢？李伯光赶紧换成了一幅笑脸，说是如果你知情而报，定给你大大的奖赏。江财弟问多少银两？……至少200大洋吧？200大洋太少了，至少500大洋……李伯光骂道：你他妈的想发国难财呀？别啰嗦了，一口价，300大洋。江财弟笑了笑说：长官，300就300吧，你们跟着我走。江财弟将这群家伙曲里拐弯地走到了一艘名叫“西藏”号的客轮上，大声地嘱咐敌人说：你们给我检查仔细了，一定要翻个他妈的底朝天，将共党的走私武器抄出来，老子也好领赏他娘的300大洋啊……
李伯光火急火燎地想着拦截这批武器和电台，便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获取被共党分子暗中盗走的武器弹药，同时还要狠狠消灭那些暗藏的地下共党分子，甚至带领队伍将山中的游击队一网打尽。可是李伯光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将“西藏”号翻过来倒过去巡查了两个小时，连一条破枪也未能找到。瞬时，李伯光就有了一种被欺骗被羞辱的感觉，将江财弟五花大绑押了过来，顿时就叫人用枪托将他打得鲜血淋漓，然后扔进船舱底层关押。
气得几乎发疯吐血的李伯光重新寻找“福州”号，却发现“福州”号轮船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外。李伯光绝不死心，继续乘着他的快艇向闽江上游追去。等他和一批军警保安兵追到了罗汉滩，已经是夜色蒙蒙雾气笼罩的时候了。聪明的敌人竟然在船舱里找到了武器。李伯光责问林森官，你知道这些武器咋回事？林森官摇头。李伯光下令包括林森官在内的所有“福州”号上的船员全部下船。林森官说，下船可以，你们搬走船上的货物也行，一共120袋，你们长官要给我们写出收条，我们回去好向老板交代。李伯光交代手下，给林森官写了收条，摁了手印。
突然，罗汉滩起伏的小山峦上响起了激烈的枪声。李伯光问咋一回事？回答是没有人知道。李伯光拿出望眼镜看，因山雾蒙蒙，依稀看见的是闽北保安团自己人，于是叫人招呼对方过来交谈。对方身穿保安团服装的几百号人，冲过来后，以搜查为名登船，将武器卸运上岸。李伯光看见后起了疑心，他很想问个究竟，却被“保安团”将他捆绑了起来。敌人这才幡然大悟，这些所谓的“保安团”原来是游击队化装的。游击队之所以能够及时地赶到罗汉滩拦截这批武器装备，也就是前面提到的两位女同志按照林森官的计谋提前行动报信成功的。这时，看见游击队到来，林森官多么希望自己奔上去与他们握手祝福啊。可是想到自己还要在敌占区工作，不能暴露，也就忍住了。他暗中派人将被敌人关押的江财弟救出。
敌人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一边掏出枪支向游击队反抗，一面发出求助信号。战斗异常激烈，王勋率领的增援敌军到来之后，游击队支队长指令大家边打边撤，不要硬拼。关键时刻，“福州”号司轮陈阿旺一下机灵起来。他看到形势危急，大声喊叫伙伴们跳水，自己驾船冲向另一艘敌船飞去，两船相撞，火光四起，陈阿旺与敌人同归于尽，用自己的热血与生命壮烈地谱写了一曲红色革命者为了新中国的解放英勇无畏、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的精神战歌……
其后，武器运到了闽北游击区。林森官等人乘船回到了福州。他和梁宝通等一大批红色革命者一道，继续坚持在地下航线上进行着英勇智慧的斗争，直至福建各地解放。
原文刊载《印迹-中国红色保密故事（福建卷）》，金城出版社2021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