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尊王宫

林思翔

连江北部的长龙镇，地形一如其名，犹如一条长长的龙，在崇山峻岭间穿越，挽起了丹阳、蓼沿等乡镇，直抵罗源交界处。这条龙牵起的连罗边界的广袤山地，方圆达300多公里。这片地广人稀、山高林密的山区腹地，历史上俗称“山面区”。

　　腹地的中心地段有个外澳村，居住着几十户畲汉同胞。村里有座尊王宫远近闻名。这座始建于清初、门楣刻有“双龙胜境”的古老宫庙，背靠青山，绿树掩映，红墙黛瓦，古朴庄重，供奉着“尊王”神明。虽独居一隅，因位于路边，过往村民多到此歇息，每年正月或初一、十五，更是烟雾缭绕，香火兴旺。90多年前，深受剥削压迫的贫苦农民时不时来这里求神拜佛，祈求风调雨顺，以得到一丝心理慰藉。可年复一年，依旧过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苦难生活。

土地革命战争时期连江县革命委员会成立旧址  林思翔摄

      1931年冬，一道亮光划破山里的沉沉寒夜。中共连江特支书记杨而菖与郑厚清、陶仁官等一起，化装成“看命先生”来到外澳村，开展革命活动。通过宣传联络，发展了村里青年林嫩嫩、蓝礼义、蓝元进等加入共产党，并成立了拥有会员20多人的农会。农会从减租抗债入手发展为抗捐税斗争，点燃起农民运动。不久，杨而菖率领新组建的“闽中工农游击第一支队”进驻尊王宫，开辟以外澳为中心的革命根据地。古老的尊王宫成了游击队的大本营。

　　与此同时，党的组织也在这里发展。1932年初冬，由杨而菖主持，在尊王宫北面炭窑里8个党员歃血盟誓，成立党支部。这个山面区第一个党支部的诞生，有力地推动了周边村落农民运动和党的建设的发展。

　　陶铸同志为书记的福州中心市委对连罗山面区的农民运动十分关心，为了“发展这些地方的农民参与游击战争”，派出宣传部部长黄孝敏前往指导。黄孝敏，这位古田汉子，身穿黑色对襟布衣，头戴骆驼帽子，以贩卖“古田红曲”为名，翻山越岭，从福州来到外澳。1932年的一个冬夜，寒风呼啸，冷气袭人，尊王宫里却热气腾腾，春意盎然，黄孝敏正召集村里20多个中青年开会。黄孝敏侃侃而谈，从全国的革命形势到透堡的“五抗”斗争，从共产党的主张到当下百姓的苦难生活，透彻分析，入情入理，犹如春风吹进心头，大家热血沸腾，摩拳擦掌。当场就有林嫩嫩、林金贵、林寿銮、林春官、林祥金、林依水等十多名青年报名参加游击队。于是，连江县长龙地区第一支人民武装队伍诞生了。游击队成立后，黄孝敏带领队伍到官坂、丹阳一带打土豪、除劣绅，发动贫苦农民减租减息、抗捐抗债。一时间农民运动如火如荼地向前发展。外澳村也成了山面区革命根据地活动中心。

　　这期间，福州中心市委书记陶铸以及邓子恢、叶飞等同志多次来到外澳，指导连罗革命斗争。1932年冬的一天，陶铸摆脱了国民党侦探的一路跟踪，来到山面区，夜宿尊王宫。次日冒雪赶往游击队根据地丹阳文朱村。此时，他虽身处险境，却处变不惊，对革命的胜利充满信心。他代表福州中心市委指示连江县委和游击队，“把革命根据地从连江高原向罗源山区一带发展。同时秘密进行党团组织工作”。此时，文朱鼓头山正飘飘洒洒地下着雪，雪花激发诗情，陶铸即景赋诗三首。其中一首吟道：“夜冷风寒热血浮，未除蒋贼恨难酬。随游山顶观飞雪，待看赤旗遍神州。”抒发了他对革命的坚定信念和一往无前的豪迈气概。陶铸边吟边用木炭将诗句涂鸦于游击队驻地庙墙上，被人称之“木炭诗”。

　　连罗山面区革命根据地的建立，引起两县国民党政府的恐慌。国民党海军陆战队纠集两县地主民团，对山面区根据地进行多次“围剿”。同时企图从游击队内部打开缺口，瓦解游击队。透堡地主民团以2000块银元收买游击队特务队长李德标等8人，密谋枪杀游击队政委黄孝敏和连江县委书记陈茂昌。陶铸得到消息后，即派杨而菖等赶到外澳，在确凿证据面前，8个叛徒低头认罪。市县委就在尊王宫设立军事法庭，进行审判。随后召开公审大会，宣布罪状，对罪犯执行枪决。这一史称“连江游击队事变”平叛后，纯洁了队伍，进一步巩固、壮大了山面区革命根据地的武装力量。尊王宫也因此多了个“红军军事法庭”的美名。

　　1933年，连罗一带春荒严重，广大贫苦农民陷入饥饿与病痛之中。党组织不失时机领导农民开展自救斗争，帮助群众度过春荒。如火如荼的春荒斗争使党和游击队与人民群众的心贴得更紧，进一步激发了群众的革命热情。当年3月，连江县各区、乡革命群众代表大会在尊王宫举行，成立了连江县第一个红色政权——连江县革命委员会。尊王宫赢得了殊荣。这“贫苦人自己的政府”，也是全闽东最早诞生的县级工农红色政权，标志着连罗山面区土地革命进入了鼎盛阶段。

　　1934年秋，第五次反“围剿”失败，红军主力被迫转移，革命也从高潮转入低潮。国民党反动派调集重兵“围剿”连罗革命根据地，对根据地中心区域山面区外澳、孙厝后、官仓下等村落进行残酷镇压。连江县革命委员会主席林嫩嫩与妻子，在与敌战斗中双双不幸被捕，坚贞不屈，惨遭杀害。游击队员林春官，在袭击敌人的战斗中，为了掩护战友，受伤被捕，惨无人道的敌人锯下他的头颅，并将其挂在丹阳街头示众。那阵子，光长龙范围内惨遭杀害的烈士就有42位，房屋被敌烧毁37座，根据地大本营尊王宫也被推毁得面目皆非，被抢和毁坏的物资难以计数。这情景当年国民党政府在报告书中讲得很明白：“无不焚之屋，无不伐之树，无不杀之鸡犬，无遗留之壮丁，闾阁不见炊烟，田野但闻鬼哭。”

“天地英雄气，千秋尚凛然”。如火如荼的连罗山面区革命斗争，如今已过去80多年，沧海桑田，换了人间。当年的英雄豪气依然激荡在这片红色的土地上，激励着这里的人民进行新的长征。饱经烽火的尊王宫也修葺一新，焕发青春，成了革命传统教育基地。尊王宫，这位历史的见证者，正饱含深情地向人们讲述曾经发生在这里的艰难与光荣！

（本文原载于《福建日报》2020年7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