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家,逛新城
汪 兰
从人字形老街到五纵五横
姑娘像朵云,飘到哪停到哪。
一定是天意,不然怎么就稀里糊涂成了别人的新娘?这就叫人随月儿走,梦随月儿圆吗?
上世纪70年代从绵绵青山中走出,时代风云把我裹胁到沿海军垦农场锻炼改造,为了分配时不当牛郎织女,我和我先生在莆田农村匆匆成婚。那天,我们胸佩最大的毛主席像章,手拿“红宝书”,口唱《大海航行靠舵手》,完成了结婚仪式。婚后的第一站就迫不及待回浦城娘家拜见亲人。那吋,浦城城关最热闹的地方,就是主街上俗称的“大圆弧”和“小圆弧”了。我们在“大圆弧”合影留念,这张黑白色的老照片,背景上除了一幅毛主席站立的巨像外,全是灰蒙蒙的水泥路面。
作为浦城的女儿,我考上大学以后,尤其是出嫁以后,就很少回家乡了,但家乡常在想念之中。如今,尽管亲人们大都不在浦城,但只要到街上走走,耳听处处乡音,便觉得满街都是亲人。不过,浦城的变化太大了,还是让我感到陌生。
我想,要了解一座城市的前世与今生,就必然要从它的老街开始,只有老街的轮廓与走向,才能唤醒人们对历史的记忆。
我的童年是在浦城老街度过的,老街给我的总体印象,似乎和明代万历年间县志所记载的大致相同,即如同一个“人”字,美其名曰“美人仰卧”。从东到西,东边的仙楼山是枕头,故又名枕山,“县衙前”(即历代县政府所在地)如脑袋,衙前的主街如脖子,左右分开的两条小街如同双手,其十字路口,俗称“大圆弧”的,则如同美人丰满圆润的胸脯了。然后,从胸部到腹部后,又分出前街与后街,那就是美人叉开的两腿了。整座小城,就像一个大美人,躺在南浦溪北岸,仰卧在青山的怀抱之中。
1949年5月13日,浦城解放,为了纪念这个难忘的日子,人们就把从东到西贯穿全城的主街称为五一三路。在我家的影集里,有我的一张相片,是5岁时正在打腰鼓的形象,听母亲说,那是1949年5月,浦城人欢天喜地迎接解放军进城的日子。那以后,我母亲一直在水南小学教书。我小学毕业后,每天背着书包穿过南浦溪上的木桥,沿五一三路从西到东,以急行军的速度,赶到浦城一中就读。听说,那时浦城城关面积不足两平方公里……这次返乡采风,听县住房保障和城乡规划建设局周局长说,2012年,城市建成区面积已扩展到9.32平方公里,集聚人口11万多人。一个浦城,已变成五个浦城了。至于未来的规划面积和人口,那就更难以想象了。
2012年秋天,正值全国人民喜迎党的十八大召开的前夕,作为全县人民的一项献礼工程,五一三路正在热火朝天地进行改建,它总投资7000多万元,全长两公里,街宽21米,两旁的人行道各宽5米。抬头看,头顶上再也没有纵横交错的“蜘蛛网”了,所有的管网全部埋入地下。低头看,路面上全部实现“白改黑”,即由原先的刚性水泥路面改为柔性的沥青,人行道上,也把原先的水泥花砖改成浦城特产的“丹桂红”——一种优质的花岗岩火烧板,美观大方而又牢固耐磨。再看看街道两旁,商店的立面全都焕然一新,行道树也由原先易落叶且细毛飞絮不利行人健康的法国梧桐,改成浦城的县花丹桂,金秋时节,自然是满街红云,满街花香了。为了乘客安全方便,沿街的公交车停靠站全改成港湾式的。与此同时,街道上的路灯也改为富有民族传统的中华灯,高贵而典雅,而人行道上,还嵌有一千盏地灯呢!每到华灯初上的夜晚,更是满街亮闪闪、光灿灿,把车流、人流映照成流光溢彩的河流,堪与天上的银河相媲美。车水马龙的五一三路,一切都在变。如果说,还有什么不变的,那就是与皇华路交叉处的大圆弧了,高架灯下,有5只与仙楼山遥相对望的金属仙鹤造型。作为街心的绿岛,它直径34米,占地面积颇大,本该拆除,但县委、县政府尊重广大市民意见,还是予以保留,因为这是几代浦城人的共同记忆。
当然,浦城城区的巨变,五一三路仅仅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听周局长说,如今的城关,早已形成“五纵五横”的路网,而五一三路,只是其中的第三横。它南边的第四横,就是新开辟的江滨路,与城南的南浦溪并行。800米长的单面街,全都是新楼美厦,站在每一扇窗户前都能望见浦城的母亲河南浦溪。而在我的记忆中,那里原先全是菜园、土路,还有几段爬满青藤、长满蒿草,业已倾斜坍塌的旧城墙……
更令人喜出望外的是,随着城市化的突飞猛进,“五纵五横”之外,更宽更大的道路也正在兴建与延伸之中。这次采风,在城区道路伸往城郊的各个方向,都可看到有人架起测量仪和检测仪,挖掘机、压土机、装载车在穿梭不停。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路宽24米的四贤大道、荣华大道,路宽30米的德秀路,路宽50米、双向四车道的梦笔大道。这一条条康庄大道,都是高起点规划、高品位建设的标志性工程,为的是建设大城关、拉动大经济,充分展示福建“北大门”开放、发展、繁荣、和谐的新形象。路,不但通往四面八方,更通往美丽富足的明天。
人生隔世如昨日。这次采风,再次回娘家,我已如刘姥姥逛进“大观园”,不辨东西了。
从清水井到南浦溪清水工程
在山泉水清。我小时候,县城还没有自来水,居民们用水,都直接取自井水。记得我外婆家龙潭门青衕附近,有一口水井,大人们都到那里挑水喝,有一个哑巴,专门为孤寡老人挑水,毎担5分钱。
全城最著名的一口水井,就在浦城第一中学对面,叫清水井。浦城老乡、散文家沈世豪专门为它写了一篇美文,叫《山城水清清》,听说还被乡亲书写在井后的墙面上。这次釆风,我特地再去瞻仰,虽因房屋改建,墙上的华章惜已不见,但井水还依然如故,清澈满盈。
浦城满街走的不乏俏姑娘,她们肤色白嫩,水灵灵的,莫非就是这山城的水秀,钟情于她们?
目前,供应城区居民生活用水的自来水厂有两处,一为东区水厂,日产2万吨,其源水为南浦溪;一为西区水厂,日产1万吨,其源水为东风水库。虽说两厂日产自来水3万吨,已可满足全城区11万居民的生活用水需求,但为了适应城区的可持续发展,满足越来越多的居民对饮用水水质越来越高的要求,县里未雨绸缪,现已动工扩建西区水厂,使其日产量在原有的基础上再增加两万吨。与此同时,配合城区道路建设,同步进行供水总管网和支线网的更新改造,把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所埋设的镀锌管材,全部改换成新生代的PE管材,以避免内壁积垢堵塞,给居民的长期安全用水提供有效的质量保障。众所周知,浦城是中国丹桂之乡,逢年过节,主人总要给来访的宾客奉上一杯热腾腾、香喷喷的桂花茶,那么,优质的自来水供应,就是桂花茶色香味俱佳必不可少的一大保证。
近年来,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快速发展,城区新楼林立,人口骤增,生活污水乱排放或无处可排等问题日益突显,群众对此反映十分强烈。于是,作为城市建设和民生建设的一大工程、浦城县历史上第一座污水处理厂——浦城县污水处理厂,它位于莲塘镇九秋村,占地45.09亩,总投资7000多万元,首期工程日处理污水1.5万立方米、远期日处理污水5万立方米,于2008年年底开工建设,2009年年底初步建成并投入运营。它的横空出世,结束了浦城污水、雨水直接排放,不能有效利用的历史。它充分利用马莲河、丹桂河及南浦溪这三条流经城区的内河,在河两侧分别铺设收集污水的管道,把全城区的生活污水集中收集到厂区进行有效处理。目前,收集污水的主管道总长度已超过13公里,可收集城区污水达80%以上,全城污水乱排放的现象已基本得以控制,这项造福浦城人民子孙后代的环保工程,自然也成为城市建设中的一大亮点。
当然,一个城市的清洁美丽,绝不是建一个污水处理厂就能一劳而永逸。它还需要南浦溪整个流域的综合治理,需要全城、全县每一位居民长期不懈的共同努力。
山是城之魂,水是城之灵。把天南海北浦城人的心带走的,还有那条清澈而明净的南浦溪,它从北向南贯流全城,注入建溪、汇入闽江,它常年欢暢地流着。少年时,我每日毎日从桥上往返上学,桥下乡亲们在溪边提水、洗衣的背影还历历在目。多年前,我曾回到故土去寻找那廊桥般的木桥,可是木桥已被水泥桥替代,而溪呢,如衣衫褴褛的老妇人在喘着粗气。乍一见面,心中的失落如同失去父亲般苍凉。原先那激情流动的河流哪儿去了?水泥桥上的喧哗骚动让人窒息!水!水!那是人类赖以生存的“乳汁”,我知道,河流无法拒绝汚染,无法拒绝垃圾,更无法拒绝无情的掠夺和侵占。
回到水南,我寻寻觅觅。那里原是水南农场的蔬菜基地,一年四季,成片成片碧绿旳菜畦滋养了我的心灵。据汪氏族谱所载:我汪氏入浦始祖长祐公,是宋末进士、兵部尚书、抗元英雄汪立信的后裔。为避元初战乱,他从安徽(今属江西)婺源举家迁入浦城安乐里(今九牧镇),“巍然为浦邑望族”,其子远盛公田猎至船山里,“见山水奇秀,乃卜居于此”,即今九牧镇黄毕村汪厝。我所感念的不是祖上的什么光环荣耀,而是世世代代能以诗书传家,血脉相连。不久前,我和弟弟们又一次回到老家拜望那里的亲戚和祖墓。我想,一个对故乡淡漠无情的人,在精神上是残缺的。
故乡,生命的源泉,它像母亲一样无可选择,我贪婪地阅读着族谱,感受我曾祖父在序言中用古文写的先辈创业史,它像一扇隐秘的小门,把我和他们连接了起来。欣赏着那沉静又俊逸的毛笔字体,我仿佛触动到祖辈们跳动的脉搏,不由心潮逐浪高!我父亲出身地主,上世纪30年代毕业于上海持志大学法律系,后辗转在邻县当律师,还当了两年法官,这宦海的浮沉给他生命蒙上了阴影。新中国成立前,他辞去官职,和我母亲回到浦城当小学教员。后来,他被送进邻县农场劳动改造,三年期未满即病故。当时,我母亲领着大大小小五个孩子在水南小学任教,农场见我们孤儿寡毋旳,很是同情,便分了一畦长长的菜地给我们种菜补贴家用。到了60年代三年困难时期,我们全家就靠它度过了饥荒岁月。正因为我母亲起早贪黑地劳作,练就了一身好筋骨,至今95岁了,还硬朗着,我弟弟和她下围棋,还连连输她呢!
浦城的父老乡亲啊,难忘你们的养育之恩。这一段患难的日子教育我们不做无水旳井,要做谦逊、简朴、自立旳人。
如今旳水南,大片大片的良田全被房屋挤占,唯有水南小学校园依然健在。原先我家居住的小屋、几十年来我常常梦萦的小屋,早已消失在新建的教学楼之中,孩子们稚嫩而又清亮的读书声,正从一扇扇明亮的窗户中传出……
带着千年的沧桑和底气,南浦溪走过昨天,又走向今天。如今,43万浦城儿女正负重拼搏,开拓进取!县里制定的“十二五”规划中,已明确提出“南浦溪清水工程”这一鼓舞人心的宏伟蓝图。多年之后,当我再回到故乡时,由于南浦溪下游筑坝拦水,提高城区水位,再加上上游各支流的综合治理,我想,我不但能在溪边的带状公园里,凭栏眺望一溪的潺潺清流,也许,还能乘坐游艇,在母亲河的怀抱里畅游呢!
从大小圆弧到四大城雕广场
从前,浦城没有广场。全城最宽敞的地方有两处,一是五一三路与皇华路交叉处的十字路口,俗称大圆弧;二是五一三路与南浦路交叉处的十字路口,俗称小圆弧。这大、小圆弧就是浦城的地标,走遍天涯海角的浦城儿女,每当乡愁袭来时,总会在梦中回到它的身边,投入它的怀抱。
从前,浦城也没有大型的城市雕塑。唯一引人注目的,便是大圆弧高架灯下,那5只金属的仙鹤造型。据说,浦城城东的仙楼山,之所以得名,就在于古人曾在山上建有迎仙楼。既有仙人,必有仙鹤。五只仙鹤从仙楼山上翩翩飞进市街,落在大圆弧之上亭亭玉立,就好比“美人街”的胸前别上五枚闪闪发亮的胸针,这,自然就是浦城人最美丽的想象、最美好的记忆了。
如今,随着城市不断东扩、西进、北延,作为闽越文化的发祥地之一,历史悠久、英才辈出的浦城,也充分发掘其丰厚的文化内涵,利用其独特的文化元素,在城区的四面兴建文化广场,矗立城市雕塑。其中,已建成的广场及其城市雕塑就有三处,即方志敏广场、真德秀广场与匡山四贤群雕。即将动工兴建的,还有更大规模的梦笔山历史文化主题公园等。
浦城是具有光荣革命传统的中央苏区县,本次采风,第一个参观点就是位于城东仙楼山下的方志敏广场。1932年9月,中国工农红军第十军在方志敏率领下,入闽作战,在闽北独立团协同下,攻克浦城,成立县苏维埃政府,使浦城城区人民首次沐浴革命曙光。为纪念80年前的这一光辉事件,方志敏广场及其青铜群雕便率先展示在世人面前。
这里,原为县体育场,记得我在浦城一中读书时,作为县女子篮球队的替补队员,就经常来这里练球。那时,雨天泥泞,晴天灰尘,夜无灯光,但我们照样摸爬滾打,兴致勃勃。如今,体育场已另迁它处,这里成为人们休闲健身的新去处。广场地面为花岗岩铺设,地灯、射灯及音响设施等应有尽有。位于广场中央的,是一面迎风飘扬的红十军军旗,军旗下,年轻的方志敏身披军大衣,左手插腰,迎风挺立,双眼透出坚毅果敢的目光。环立在他身边的,有肩扛机枪的红军战士、腰别短枪的女战士、当地的老游击队员和手持红缨枪的儿童团团员,体现浓浓的军民鱼水情和欢庆胜利的喜悦。衬托在群雕背后的,便是仙楼山满山苍翠的森林,市民们沿石梯上山,可瞻仰高达21米的革命烈士纪念碑,在登高览胜、休闲健身的同时,缅怀红色历史,接受传统教育。入夜,华灯初照,音乐声起,云集广场的男女老少,更可翩翩起舞弄清影。
位于城北的,是真德秀广场及其九米高的人物青铜立像。作为南宋著名的理学家,正直、忠诚而又清廉的政治家,真德秀的立姿有如泰山一般,端正而又稳重。他脚下的基座,横向的装饰线如同一本展开的大书,与他手持的名著《大学衍义》上下呼应,又显示出他作为学者的渊博与严谨。此雕塑位于交通要道处,因四周绿化工程与之相配套,却也闹中取静,显示出应有的庄重与肃穆。
匡山四贤群雕,位于城关东郊,是浦城的又一地标,主要人物“四贤”,为明朝开国元勋刘伯温及其好友章溢、宋濂和叶琛。当时,浦城人章溢隐居匡山,自号匡山居士,并建茅屋12楹,取名苦斋,他经常邀请浙江的刘伯温、宋濂和叶琛等来此纵论天下大局,吟诗作文,留下许多名篇佳作,其中,刘伯温名作《苦斋记》就刻在碑座上。也许有人会问:四贤中除章溢外,其他三人皆不是浦城人,却为何在此并列?我以为,这恰恰体现浦城人的大度胸襟,因为历史文化名人的业绩和影响,是不受地域限制的。刘伯温《苦斋记》中所体现的苦乐观,在今天仍有它的启示意义,难怪被收入全国中学语文课本。
以上三座城雕,皆由我国著名雕塑家、中央美院雕塑系教授曹春生主持设计,它们以写实与浪漫相结合的手法再现浦城的历史文化底蕴,它不仅是重要的文化建设项目,也是一项重大的民生工程。
浦城古称“吴兴”,在浦城当过三年“吴兴令”的南朝著名文学家江淹,以其梦笔生花的神奇传说,自古到今都让浦城人引以为荣。已列入“十二五”规划、位于县城的西北方向的梦笔山历史文化主题公园,规划总面积307.29亩,也在梦笔大道一侧,正紧锣密鼓地筹建之中。听说建成之后,山上将重现古代十二琴楼等历史文化景观,还有江淹梦笔的人物卧像,其中,一根生花妙笔,将高耸云天……
生花妙笔不是梦。我可爱的家乡,必定梦想成真!
(本文原载于福建省炎黄文化研究会、省作协“走进八闽”文化采风系列之《走进浦城》;图片来源于浦城新闻网,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