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美的石头会唱歌
张冬青
在闽南惠安崇武半岛，在这个享有"世界石雕之都"的滨海小镇，放眼四顾，石雕园、石博馆无处不在；公路两旁、庭院内，举目皆是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各类石雕，琳琅满目美不胜收，有10多丈高的灰白花岗岩巨型观音，法相庄严衣袂飘飘，也有盈尺的汉白玉仕女，造型别致萌态可人；被南太平洋的咸湿海风推送，在小镇的大街小巷间穿行，留连忘返，惊叹石雕大师美轮美奂的创造，目光被一次次点燃。海滩岸边那些被艺术家美意巧手随形就势雕刻成鱼、龟的礁岩艺术群雕，都随着午夜大潮的鱼群奔涌而来，缤纷进入梦境。当地文友告诉我，要了解崇武石雕的精髓所在，一定要到“鼎立艺术馆”去看一看。这是一家非营利性公益石雕艺术馆，旨在为国内外雕塑艺术家与惠安本土雕刻家、工艺美术大师、雕刻艺术爱好者以及收藏家们提供学术交流、艺术作品展示观赏、品鉴和收藏的平台。艺术馆由鼎立雕刻集团王向荣一手主持设计，于2013年11月开馆，馆内常年陈列展览数百件中外艺术家各类题材风格石雕精品，被业界誉为“中国首个独立的石雕艺术馆”，展馆主体建筑入选“全球经典博物馆”。
惠安石雕
这个春阳和煦的午后，我走访鼎立艺术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面街的数千平方米中心广场，一色的灰白大理石地面，沿中间的几级台阶拾级而上，长方形的镜面水池上方矗立一尊两米多高的汉白玉惠安女石雕；惠女的头巾、短衫下摆、双手低垂提握的斗笠，分别以方棱形弧形圆形等现代几何形装饰，凸显惠女静淑内敛、质朴聪慧、内柔外刚的时代风貌。主馆前方左右各有一幢4层建筑拱卫，分别是行政办公楼和接待中心，与靠里的主馆形成“品”字型建筑构局。主馆的外型粗看去像似一堆硕大的乱石堆砌，整个外立面呈外方型，灰色花岗岩“棱石”结构组合共分6层，交错编织垒叠之中匠心独运，根据内部展示、采光通风等需求，利用玻璃与石材异质同构，呈现错落有致，宽窄虚实相间的凹凸立体效应，受光面与逆光面随阳光的推移变化而产生不同的视觉冲击。负责人介绍说，艺术馆主体构思上以儒家的天圆地方宇宙观为主，兼顾中国传统建筑的营造法的同时，也汲取了部分闽南土楼建筑的元素。艺术馆门楣上“问石”两个橙红方字，笔划写意极简而凸显古拙苍劲，初春的阳光透过玻璃反光，漫洒在棱角分明的堆叠的巨石上，折射出无数斑驳的奇异光影；每一片光影都仿佛是飞舞的问号，这是石雕艺术家对大地深处坚硬岩层的历史追寻，也是创作者自我悟道不断开拓的心灵叩问。广场左向一长溜摆放着8个圆桶状凿有齿形小孔的石墩，每个都有两三百斤重，据说，这是近年相继从当地农民家收购来的古早年间的榨糖石器，如今不种甘蔗或者少量种蔗己经采用机器榨糖；列队的古石榨器往里不远，摆放着一组形似巨型齿轮或狼牙棒的青石现代雕塑，两相映衬，时光倒转，仿佛能听见农耕文明向工业文明行进的时代跫音，也昭示石雕艺术馆正大步行走在传统和现代之间。
打开艺术馆电子大门，馆内别有洞天。负责人指点着依次介绍，馆内天井式布局以展览空间环绕，形成对称围抱，寓意良渚玉琮文化“天圆地方，方圆相济”的意象。天井顶部井口直径6米，形似天外飞碟，天井中心这座上下贯通命名为《天地间》的巨型壁雕由馆主王向荣的恩师贺中令主创；壁雕整体演释华夏先民始祖伏羲女娲蛇身盘绕、手擎日月的图景，并悄然融入伏羲捡木棍编八卦的密码以及女娲捏黄泥造人的基因，线条交错缠绕，纬地经天，又如现代人绘制的卷索式基因图，象征人类于天地间上下求索天人合一生生不息的永恒存在。壁雕采用凹凸刻法，诠释阴阳学理，天井顶部璧龛分别雕镌后羿射日、嫦娥奔月、愚公移山、精卫填海4幅原始神话图像，这些都与整体建筑协调一致遥相呼应。宽2.2米，通高16.22米的立面壁雕用赭红色大理石雕就，贯通天地，气势恢宏，午后斜阳照拂壁雕顶部的一角，整面壁雕有如从天而降流泻的一挂浅红瀑布，生动形象体现了鼎立艺术馆鼎天立地的主题和大家风范。
艺术馆整体建筑面积9600平方米，主展馆3200平方米；1至3层，均分别按照东西南北4向，布局寓意“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之意以及“梅、兰、竹、菊”四君子的动态展厅。3层共计12个展厅，用于中外艺术家石雕艺术精品展示，4层则开辟沙龙聚会厅，为艺术家提供创作交流空间。艺术馆还配备了现代高科技数字图像演示技术，是艺术家学术交流和石雕艺术品展示、观赏和品鉴的完备所在。
一楼展厅为中外名家馆藏，展出许多世界著名雕塑大师的原创石雕作品，如劳伦斯·安杰特的《行者·在路上》、布鲁斯·比斯利的《缠绕》等，也有许多国内新锐雕塑家的作品，如王立伟的《空相》、陈玉坤的《淘》等。我在苏泰·乔治的《法国和平纪念碑》前伫立良久，这组用长长短短的扁平白砂岩雕刻的少女群雕，只雕出高鼻深目的脸庞下垂的手臂，以及微突的胸乳，青葱挺拔的身体都以深浅不一的竖沟代替，细腻与粗犷兼具，庄严肃穆，或许表达了历经沧桑之后和平安宁的来之不易，发人深醒。
2楼展厅是艺术馆的华彩部份，主要是近年国内和本土石雕艺术家的精品展示。比如这组名为《无聊与生长》灰白砂岩的系列雕塑，若干闭目平躺或埋头蹲坐面目不清的浑沌人物，脑袋或身体生长许多菌丝和大大小小的菇朵，寓意后工业社会现代人的诸多无奈、焦虑还有顽强抗争。此外，王向荣的《后惠女》、龙翔的《黑猫/白猫》都抽象简洁，极具形式感现代感，夺人眼球，领石雕界时尚风气之先。
3楼展厅是艺术馆的文献展，集中展示鼎立自2000年以来对惠安石雕艺术传承创新的发展历程，我们可以从中看到鼎立在问石路上探求开拓的成长轨迹。负责人告诉我，眼前这座栩栩如生，亲切伟岸的人物微缩雕像己经矗立在美国华盛顿国家广场，为美国著名黑人民权领袖马丁·路德·金雕像，该雕像总高度9.7米，宽20多米，采用福建惠安灰白花岗岩，石材总耗量700多立方，由王向荣对模型在材质转换中进行二次创作并主持雕刻，历时两年多精心打造完成，雕像表情既深沉内敛又充满张力，甫落成就万人瞩目，成为华盛顿地标式纪念雕塑，为鼎立雕刻集团带来巨大的国际影响。几幅典雅的宫殿建筑图片展示的是由王向荣主持的无锡灵山梵宫的石雕设计与雕刻工程，巧妙的构思设计，精湛的雕刻工艺，运用石雕最新干挂安装技术探索性将现代石雕艺术手法与传统佛教壁教壁画装饰融为一体，与佛教意蕴天然契合，气韵宏阔，该工程荣获2009年全国建筑业最高奖——鲁班奖。
自开馆以来，鼎立艺术馆相继举办了“问石”中国当代国际石雕艺术邀请展、“三摩地/石创”新品发布会暨石雕玉雕品牌高峰论坛、“随性随意”惠安雕刻艺术家作品联展、海峡两岸雕刻艺术展、国际雕刻艺术家戈勃朗雕塑绘画作品展等一系列大型展览活动。此外，鼎立艺术馆还积极开展各种学术交流，定期举办各类石雕、玉雕文化主题展览、学术研讨、艺术讲座、美育教学等。
在大门旁悬挂的留言板上签名，再一次默读“问石”前言那段诗意盎然的简短文字：“石头进入我们的历史，石头在我们的历史中苍凉地吟唱；直到有一天，人累了，石头醒了；于是，我们听到，我们雕凿的回声，在石头山脉般的回声中，像鸟鸣……”精美的石头会唱歌，我转头回望，一瞬间，我看见天井顶端的最后一抹余晖飞快消逝，暮色降临，天井上空繁星点点，展馆里各个楼层的灯光次第升起，那些精美石雕舒展身子，都从各自的展位上走下地来，携带各自石雕家主人欢快地各处走动，用各种语言放声交谈吟唱，汇合成一支石头的混声交响奏鸣曲在馆内轰响，歌声从天井中不断飘溢飞升，在整个崇武半岛，在海天之间回荡。歌声里有惠安石雕人对于岩层深处锲而不舍的永恒叩问，也有走向世界艺术交流碰撞的欢欣喜悦。
（本文选自《走进“八闽旅游景区”·崇武》；图片来源于福建省非遗中心网，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