芹山天湖

朱谷忠

到了闽东，没去周宁，那会留下与一座云端之上的县城擦肩而过的遗憾；到了周宁，没去天湖，那就失去了一次与华东地区海拔最高的湖泊——芹山天湖同琴共韵，醉日当歌的机会了。

我已来过周宁数次了，和许多人一样，与中华奇观鲤鱼溪有过亲密的接触，与九龙漈飞瀑有过心灵的对话，与后垄溪大峡谷有过临崖吟诗的经历……然而我的私心里，似乎特别地钟爱芹山天湖的山色波光，感觉那一片苍茫的群山，分外挺拔峻峭，峥嵘奇崛；感觉那绵延不尽的湖岸，分外情牵意绕，如梦似幻。特别是那形似蛱蝶、有着2.63亿立方米库容的高峡平湖，绿蓝犹如翡翠，镶嵌在山野谷地，又像数面硕大的明镜倒映长空，或云水相融，浑然一体，烟波浩渺，绰约多姿；或水天澄碧，鸥鸟齐飞，霞缀光抹，如情似梦。置身其间，怎不教人杂念顿消，心旷神怡。难怪，古人会吟出“烟波澹荡摇空碧”“水鸟带波飞夕阳”等诗句。而今，芹山湖总面积达20平方公里，最高水位776米，称之“天湖”，可谓名副其实。令人欣喜的是，壮哉美哉的芹山湖，将散落附近的千年古刹灵峰寺、千年古寺磐若寺、古村落禾溪及省级森林公园仙风山连为一体，形成极具魅力的环湖旅游休闲度假风景区。

芹山湖（郑国平   摄）

庚子年春夏，宅家久了，心中便有了淡似烟柳却又挥之不去的前尘往事，且觉无计消除。幸而处暑过后，得到一个去周宁采访的机会，于是不容思索，一到周宁，便一头扑向芹山天湖去了。

那天早上，车出县城，一路蓝天丽日，美景扑面。半小时后，车进入云端深处，丛林山麓像天然屏障，光色叠印。向外细看，松树、杉树、毛竹，一派蓊郁浓绿。最是那山上茶园，轻轻摇曳中，与林叶簌簌呼应，显现着不尽的野趣。行至半路，忽有几缕明亮的阳光从树间洒落，恍若绮霰一般，顿使林间生意盎然。之后，光点消逝，有轻云淡雾开始弥合，感觉迎面而来的是一幅幅景色愈转愈幽的画轴，极尽潇洒出尘之美。突地，我似听见有一缕歌声隐约飘来，似在层叠的峰浪里，又在轻柔的云朵里……千萦百回，盘桓出没。不一会，忽的几绺人家，几丛山花在目，位处周宁西北的芹山村映入眼帘了。下了车，但见此处原来散落的土墙黛瓦，已被一片阁楼扇门替代，原来芹山村正在建设新村。这儿一带，地势高峻，街似天街，虽说车来人往不多，但见黄发垂髫，门口倚坐，倒是老少自乐。我走了几步，便觉出一种隔世的宁谧。

接应我的芹山村副主任刘春贵，是个精干的中年人。他曾在外打拼过十几年，到头来，一个村、一片山、一座湖、一尾鱼……这一生都忘不了的故乡情愫把他召了回来，让他投身于有古树、古井、良田以及有着丰厚自然生态资源的芹山村旅游文化规划与建设。边走边看边谈，渐觉日头升高了许多，于是一行人便径向湖岸走去。路上，刘副主任看出我有点心切的样子，笑着说：“都安排好了，今日雇了一条小船，可以慢时光地尽情观赏一下天湖了。”陪同我前来的泗桥乡副乡长黄香莲和年轻干部小陈，也分别向我介绍了乡里对所处的芹山天湖的开发与保护工作。来到下湖的地方，眼前是一条颇为宽敞的石蹬道，径直向下延伸，离湖面至少有一百多米。往下走，两旁是浓翠的树冠撑起碧蓝的天空，林下是一片色彩斑斓的苔藓、草厥。才走一小段，大家便感到一种欲湿人衣的清凉，这是湖边山林才会带给人的通爽。久住城市的人，来到此处，都会觉得风尘尽却、心肺如洗。在这座树林里，有水松、金毛枸脊等；野果有乌饭子、栗子。可以说，百草万物都能在这里相伴相长，而穿山甲、松鼠、野兔，也是这里并不鲜见的动物。随之，耳边传来清丽婉转的鸟鸣，刘副主任说，这是大自然的音符，请把眼睛转向它们，它们会迎迓你们探寻的目光，飘逸的思绪呢！

沿着石磴道继续下行，蹀躞之间，游目四顾，果然瞥见一两只小动物从草丛中窜过，原来是传出的足音惊动了它们。愈下愈觉深幽，直至湖边，立即听见湖水的扑簌声。这里岸边树木葱茏，眼前碧波万顷，吸引了不少游客观光、垂钓。黄副乡长说，芹山湖的不少角落都有稳坐着钓鱼者，已构成了景区一道特别的风景线。他们或从县城赶来，或从邻县赶来，甚至从省外驱车赶来，在湖边搭起帐篷，一来就是好几天，悠闲地享受着垂钓的乐趣。这时，阳光从空中大把洒下，落在湖面，参差破碎，晶莹四射，顿使山麓充满了一种盎然的生机。再看岸边，裸露的土层，似为群山穿起褐色的裙带。偶见一些岩石、卵石，在湖水的湍击下，似漂似浮，形皆可喻，又美莫能画。

因水位不高，好不容易从一段砂石路小心下滑到船上，定定神，只见湖岸曲折，水波婉转。轻微的马达声中，迎面犁开的是渺渺碧水、溶溶翠纹。于是，一路光斑闪烁，一路湖风习习，顿感人与云彩同生，与阳光共长，发乎性情，由乎自然，宛然从物，返璞归真。随之，湖面水色愈来愈暗，据说深潭就在船下，那湖水由绿转蓝，潋潋滟滟，仍可倒映旖旎的山光树影。船贴着湖水缓行，更觉得清凉透骨。再看身后湖水，沿着大坝方向流去，似一匹匹巨大素绢，飘然飞洒，及至下方，訇然拓宽湖面。四周，山影凌厉，树木浓密，光斑浮动，氤氲聚散，一切都充满了一种奇幻的色调。

行至半路，眼前是天湖最开阔的水面——泗桥、纯池两乡镇夹峙的一片平湖，对岸就是政和县的山坳。细看，巉岩壁立、嵯峨陡峻的群山，似有飞泉在淡然云气里闪烁，扬着细微的声浪融入谷中。平缓的岭头，青的靛青，绿的碧绿，在云端各现其姿，各呈妙色。山脚下，银带似的蜿蜒的土岸，纷披着倒垂的藤蔓，一直纠缠萦绕到远处看不真切的峡谷。时令已近白露，层层叠叠的丛树不经意地现出一片斑斓的色彩，夹杂着水味的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响声；偶尔，似见有叶片在空中飞舞，慢慢地落到湖面上，也落到水上一片齐整的养殖的网箱上。

我仔细观察，这一带湖水色非蓝非绿，既不透明，也不发黄，倒像一面古铜色的巨大镜面，映出山岭迷蒙的倒影。临风翘首，时见洲头半挫，散沙飞沫，残戟摧岩，烟凝岸紫。向北一片龟形屿岸，笼着薄薄的轻纱，突然一阵风吹来了，岸上各种树木托起的树冠，团团簇簇拥在一起，像一枚巨大的翡翠镶在湖心，四周轻浪涌动，让人担心它似欲沉入湖底，但它像椭圆形的巨大的吸盘，牢牢吸附在湖面，晃晃悠悠中，竟从林中撒出一群白鹭，扇着翅膀飞向湖面，盘旋了一会，又迅疾地抖着翅膀，箭一般地冲向山林，消逝在一片轻淡的山色中了。

在湖上眺望芹山，如一巨鲸浮出青釉色的天空，云雾缥缈，苍翠的原始森林像是海底下的海草。那些高山村落，全隐在树林里。突然，又一片明媚的阳光冲出云翳，一下把四周照得鲜澄发亮。只见远山耸翠，近水泛银，沙汀草浦，温润光洁。眼前景色突变，令人猝不及防。惊喜的瞬间，心底也不禁流出了“百里山川隐翠微，云端深处掩荆扉。风光渐入千峰好，佛眼初开万壑晖。竹外鸣禽时度影，田边舞鹭自成围。幽怀此际真堪乐，欲采芙蕖未拟归”的古人诗句。

毫无疑问，天湖在不同的季节和天气里有不同的景象。刘副主任告诉我：晴天，这里风和日丽，水碧山青；但更多的时候，天湖如柔静的美人，每逢日出、日落或月光皎洁的夜晚，湖面总是呈现、变幻着各种迷人的风姿；不论你何时来，从哪里下船，都会呈现给你一轴充满诗情画意的山水画卷。难怪天湖成了周宁风景名胜区，也是全国原始生态保护最好的人工湖泊之一。

绕湖半周，因时近中午，我们只得掉转回来。恋恋上岸后，心好像还留在湖中。爬上土坡，踏上石阶，湖上吹来的风，又在耳边瑟瑟作响，两旁似干似湿的树叶现出一层深浅混合的浓绿。奇怪的是，就在潮湿的空气里，我却闻到了一种不知名的野花的香味。刘副主任笑着告诉我，也许是嗅到了这里传说中的天湖仙女身上散发的香气。下一步，天湖还会建起游艇乐园、山体公园和多彩林园。他说，他最想在芹山建起一片花海，烟雨红尘，四季拈花，那时你若再来，那才会真的心醉不已了。是的，到了那时，将永夜的漂泊扣入弦中，唱山歌，品山水，依花眠，换韶颜，情不老，心不移，笑为天湖唱永年。

（本文原载于《走进“八闽旅游景区”·周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