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1-05 11:48 来源:福建炎黄纵横 作者:张 茜



妙趣横生大岞山

 

    

  

 

这是一个美妙的午后,浑身愉悦,把欢乐吸进每个毛孔。我在惠安崇武的大岞山上幸福地自由来去,成为她的一部分。

大岞山宛如一位不老的巨人,从诞生起就镇守在浩瀚的东海上,它分作两部分——东大岞和西大岞,仿佛是陆地前行至台湾海峡猛然止步的巨大双足。两座狭长山体夹持住海水的衣袂,营造出一方静谧的簸箕形小海湾。湾上栖居着人类,数千年以来生生不息,海是他们的田,山是他们的岸。

阿拉伯人说群山稳固了大地。我成长在广袤无垠的平原上,大山对于我而言是坚硬、是艰难、是神秘,是古老城墙般的庄严与博大。那日拜谒大岞山,我心存戒备,但这并不妨碍我坚定地向她走去。没成想她回馈给我一份意外的惊喜,这惊喜和事实,彻底颠覆了我对大山一言以蔽之的看法。大岞山作为山的形象,奉献给我游乐园或公园般的欢乐和喜悦。她笑着对我说:海边的山就是这么低缓,就是这么妙趣横生,就是这么充满艺术和美学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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岞山八景之一(薛瑜婷  供稿)

所谓山,大岞山海拔仅仅几十米,墨蓝的海水将她们紧紧相连,地老天荒地滋润着她们的外围。登临大岞山,就是走上一个缓坡,奇异的景色便迫不及待地将你接纳,我们也就跌入了接二连三、层出不穷的画境里。山体似乎是浸泡在海水里,细细山路沿着临海的山边蜿蜒而行,低头可见温顺的海。海用海枯石烂的决心,给山体染上了一道道色彩,淡黄、深红、浅红、浅褐、深褐以及浓黑的酱色,那些色彩夺目而美丽,宛如一条条迎风飘舞的经幡,使我对山的生硬恐惧骤然缓解。

山顶上方圆几十里,绵延铺陈,缓缓起伏,叫人很快忘记身处山巅。确凿的感觉仿佛是进入了一座巨大的公园,园里有自然天成的景点:龙喉吼烟、军马洞天、狮石晚照、渔翁撒网、孤屿冬青、玉磐传音、白鹤临渊、滴水弹琴,这些豪气而诗意的名字,是人类回应大自然最丰富的情感,它们被称作“岞山八景”。树林也有,一片相思树,一片木麻黄,都是低得可爱、低得可亲,犹如葱郁神秘的青纱帐。穿行相思林,扑朔迷离,令人晕眩而迷醉。拨开相思树,眼前豁然开朗,山顶上居然还窝藏着一个浅浅的小盆地,草甸,湿地,小小湖泊晶亮闪烁,几只蟾蜍隐匿草丛,咕咕低唱。但这些仿佛都是背景,都是给那满“园”华丽绚烂的奇石异景做着衬托。那满山形态迥异、流光溢彩的灵石,该是大岞山不朽的魂魄。

如果把大岞山比作一个村庄,率先冲到村口迎接我们的便是——龙喉吼烟。在进村那道小缓坡的尽头,在密匝齐肩的相思树下,在沉静海水仰望了千万年的额上,古老岩壁不负日月星辰、雷鸣闪电、迅疾台风、水汽盐霜之众望,一点一点地张开了嘴巴。这一张嘴,石破天惊,借着一个个水雾翻滚的清晨,怒吼出一团团青色的岚烟。这一处方方正正的岩壁,正是大岞山之首,那么伟岸迤逦海滨,挡风遮浪的山体,必定是人们心中化险为夷,庇佑太平的龙体了。一个“龙喉吼烟”,牵系了人们对大自然多少的敬畏与信仰。

抬步间就坐在了从岩壁深凹进去的“龙喉”里,心中自是满满慰藉。极目眺望,海天相接,青碧一色,心胸便如海天般广阔深厚起来,积淤心底的那些尘垢、那些怨艾,顷刻间化为乌有。大自然会给你安抚,会给你温暖的滋养。

龙喉犹如一间房子,一条相匹配的粗石凳,横置其中。坐上石凳,绷紧的身心立刻松缓,好似回到了家。三面不规则石壁墙面上,满是很艺术、很蓬松的石牙子,它裸露在这无遮无拦的旷野里。静静审视着,不可自制地起身,先是伸手抚摸,生硬的粗粝感立刻向你抗议,诱惑或强迫症驱使,试图抠下一点碎片,因为看上去马上就要掉落下来。其实不然,牢固得很。这种错误视觉,是风化建筑师高超的艺术装饰效果。

两块比肩桃形大石,宛如两个乡野女孩,站在小路的不远处,甜甜地笑着。它们酷似两颗并蒂鲜桃,桃尖绯红,桃身子米色渐变橙黄,饱满而娇艳欲滴。我被磁铁吸引般地来到近前,那色泽如亚光彩漆,细腻均匀,美轮美奂。真不解天地间花儿开得艳,叶儿长得绿,石头也会沾染如此艳丽的色彩。

这两尊桃子是大自然设置的指示牌,身后滚滚奇石,布满一块平坦而向着大海的台地,布满近旁一条狭小的V形谷底,从高处倾泻至大海。还有零零散散地悬挂于山腰,隐没于林间、草丛,依靠于枯树、矮崖、土坎旁。山下崇武古城多处石雕艺术园的艺术品驰名中外,原来真正石雕原乡在这里。母鸡下蛋,一只胖母鸡,身后浑圆蛋石一大堆;海狮一家,爸妈宝宝,嬉戏打闹,滚成一团;一对棕熊,相携上山;一对狮子,肚皮朝天,优游自适;蟾蜍望日、半个鸡蛋、三个香橙……目不暇接、数不胜数,让你仿佛游戏于儿童游乐园。这些石头形态可掬,颜色鲜艳橙黄,回头远远望去,宛如鲜花盛开在绿色的灌丛间,令人叹为观止。

那些没有好相貌的石头,多是独卧,石苔、霹雳藤填补了它们的孤寂。纷纷绽放的苍苔石花,墨绿、浅绿、淡黄、褐色,华丽地装扮着石面;布满石面的霹雳藤令人惊讶!那简直就是一幅活生生的水墨画,一根根不能站立的藤体,仰头爬上石面,不知攀爬了多少岁月,演变成为一棵棵直立的小树,犹如一片片微型的墨色树林,犹如印刻在石面上的远古植物化石,凝视良久,惊心动魄。你会不会惊叹大自然的无所不能,你会不会被大自然折服得五体投地,你会不会成为大自然最忠诚的信徒?至少我会。

“狮石晚照”犹如“龙喉吼烟”,同样屹立在凭海的岩壁上,几个大步,登上几块叠加大石,就到宽敞的晚照石台。这块石台连同这个山头,从远处巧角度眺望、拍照,便是一只惟妙惟肖的雄狮。从这个石台角度观望大海,海中显现一处鳄鱼形小岛,宛如一条大鳄浮出海面,引人遐想无限。

站在石台上,海风拂面。遥望对面的台湾宝岛,仅仅相隔几十海里,在那里也有着一个大岞村,居住的也是身后大岞村的子孙。那些人新中国成立前夕在海上被台湾国民党军队抓了壮丁,此后两岸相隔,家乡成了回不去的乡愁,这大岞山的相思树,相思树下的东西大岞山,便成为了他们心中守卫家乡的“相思树下虎豹关”。

站在石台上,海风拂面。遥想彼时郑成功站在此处,威严英武,手持指挥旗,训练水兵船队,杀声阵阵,回荡海面,豪气油然而生心头,双手围住鼻口做喇叭,大声呼喊:宝岛!回家!

跳下石台跑向“玉磐传音”,捡起一块石头,敲击趴卧的石面,雄浑的钟声当当响起,飘过林梢,飘过海面……

我仿佛回到童年,钻进那一小片木麻黄林。茂密的枝叶把斜阳严严实实地堵在了梢头之上,林下便成了迷宫般的乐园。这里的木麻黄是从未见过的姿态,低矮婆娑,柔情绵绵,与人摩肩接踵、耳鬓厮磨,虽说也有高的,但也仅仅高出几十公分。树下没有草棵子喧闹,地面潮润绵软,双足欢快轻盈而舒适,鸟儿在密叶稠枝间尽情歌唱。一段岩石残垣静静横卧,几株灌木跃然其上,一束光线挤进树冠,斜斜滑过一溜树干,倾泻而下,残岩便有了明丽的金黄暖色。天神宛如机械师,在这看去软如石膏的石尾上切割出一道道纵横交错的裂缝,这是要将它进一步分解的工序。一块岩石,独坐林间,在化身为碎石前变身一只尖头女靴,青苔不失时机地给它涂满翠色。这只精美靴子,恍若匆忙飘离的仙女遗失物。

山上松树虽说极少,却活出了千古绝唱。攀上几块交叠大石,惊见紫色指型松树花雅致地竖在松针间,竖在我的双足旁,竖在粗粝的石面上。一棵棵松树竟生长在细细的石缝里,瘦小低矮得宛如盆景里的微型版,但这并不影响她花开满树。我从未见过松树花,因为她总在高高的树冠之上,可这里,石缝残酷地限制了她,却安全地保护了她,不然早已被台风席卷而去。雅致的松树花啊!将自己盛开在低低的尘埃里。

(本文原载于《走进“八闽旅游景区”·崇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