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格氏栲

张冬青

从空中俯视格氏栲林

张廷发将军题刻

“格氏栲”三字组合在一起，像个蓄着西洋胡子骨骼清奇的中国太极老人，腰板笔挺。

格氏栲是一树种，也是耳熟能详的一个地名。位于三明市郊西南方向20多公里的格氏栲国家森林公园，方圆十数里，总面积1.6万亩。在莽莽苍苍、连成一片的森林里，除少量松树杂木毛竹外，绝大多数是栲树。这种壳斗科属的常绿阔叶高大乔木，平均树高30多米，胸围1米以上，冠如华盖，气势恢宏。这片栲树林已有300多年历史，据估算，蓄积量达25万立方米。

时光回溯到20世纪30年代，也许要感谢那位英国人格瑞米，是他当年作为植物学家第一个进入这片世界上面积最大的原始栲树群落进行考察。为了纪念这次考察与发现，这种栲树便被学界命名为“格氏栲”。“山中稀世宝，人称格氏栲；风雪加战乱，千年压不倒。”这是20世纪80年代时任福建省委书记项南对格氏栲发自内心的赞叹。1958年，经林学家郑万钧教授提议，建立格氏栲自然保护区。1980年，经省政府批准，成立三明格氏栲自然保护区管理站。2000年，三元国家森林公园格氏栲景区被国家旅游局授予4A级景区，年接待游客5万多人次，同时被列入福建省科普教育基地。

我和这片格氏栲林有一段特殊情缘。20世纪90年代初期，我由省城到格氏栲林所在地莘口镇任挂职副镇长两年。莘口号称毛竹之乡，镇里十多个行政村大多在海拔800多米的高山区，镇里照顾我在相对平缓的格氏栲山麓的楼源村驻点。我与另一位年纪稍长的副镇长搭班学习。驻村生活条件虽有些艰苦，但因身边有了这片栲林显得丰富鲜活。最诱人的要数阳春三月的格氏栲林，那时，满山树冠层层粉嫩的花穗这里那里巨蘑菰般拱起，有如从空中飘落的一幅无边的鹅黄粉白花毯。林子里弥漫着浓郁的类似荷尔蒙的气息，由不得你两眼放光翕动鼻息。初夏时节，在格氏栲边上的大片烟田里察看烟情，走累了，就到栲林山间小湖边蹓跶一会，顿觉神清气爽，通体舒泰。入秋的日子，我们会和村民到栲林深处寻寻觅觅，采难得一见的红菰，拣腐叶堆里满地熟落的栲树果籽。这片格氏栲林给我挂职生活许多温暖、欢悦和慰藉。屈指算来，挂职回省城一晃20多个年头过去，竟没再走进这片魂牵梦绕的格氏栲林，有若干次出差三明都是行色匆匆，与它擦肩而过。

戊戌年冬至时节，随采风团到三元，终于有机会再次走访格氏栲国家森林公园。

森林公园门口让人耳目一新。这里原先是一大片稻田，眼前窄小的乡间沙石土路已拓宽为宽敞的水泥路，山门对面紧挨路边赫然矗立一溜10多米高几可乱真的巨型褐色山岩悬崖假山景观，雪浪般的瀑布从崖顶飞流而下，发出“哗哗”的声响。年轻的景区旅游公司副总经理蔡璐在门前迎候。小蔡介绍说，这些是景区的配套设施建筑，有茶室、动植物标本馆等，左边有大片青绿的草坪。冬日的暖阳下，一大群少年男女正在进行各式操练，不时传来欢乐的笑声。小蔡说，景区近年利用自身的自然资源和有利条件，设立青少年科技与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倡导走出温室走进森林的亲子游，引导青少年进行学研一体的户外拓展实践活动。眼前是三明第十二中学初中部的师生，他们今天进行的拓展项目是空中飞人、走梅花桩、拔河等。逼仄的峽谷口还是当年建的水泥坝，坝子左边的岩壁上，镌刻着空军原司令员张廷发的题词：“格氏栲林世界之最”。

跟随小蔡从坝边石阶拾级而上，一会儿即抵坝顶。眼前这个绿荫笼罩的千多平方米狭长条小湖还是一如往年的平缓，幽静如梦。小蔡说，这湖题名为“五木湖”，取森林两字拆解为五之意。沿湖右岸早年从岩壁间开凿的山间小道已辟为平整的木栈道，行走木栈道间，有如进入树木的海洋。峡谷两边漫山遍野的栲树粗壮挺拔，从地表巨大的板根状隆起的树杆一柱擎天，大多有二三十米高。午后斜阳透过遮天蔽地的浓绿树冠，照射在城墙般满树打皱的紫褐色树杆上斑斑驳驳，交织出奇妙的色彩光斑，童话般如梦如幻；时光似乎在这片如梦如幻的栲树林里停滞凝固，20多年过去，那些原地驻足伫立的栲树还是一如从前那般玉树临风青葱俊朗。小湖的上方溪涧水流淙淙，愈往里峽谷愈见狭窄，举头望天，两边陡坡上高大的栲树树冠交织在一起缠绵缱绻，宛如山神勾画出的一幅以天空为背景的巨幅水墨国画。溪涧边有一座钢筋围焊的猴舍，里头有好多大小不等的毛皮灰黄猕猴在跳跃走动。当年并没有这群圈养的猴子，也许是园区后来为了增加游客的看点而增设。

小蔡的介绍如数家珍：这边两棵并拢生长的是夫妻树，那边几棵抱团的是全家福，树皮浅裂如鱼鳞的是雄树，树皮长裂如裙的则为雌树。见到路边那株拳头般粗细的野藤，我像见到失散多年的老朋友，不禁伸手抚摩粗粝的藤身。同行中有人用手拉拽，我忙提醒不宜用力，最好眼观手不动。我以为，这里应是此片栲树林里最为神奇的景观之一。都说世上只有藤缠树哪见树缠藤，可你看这棵生长百多年的古藤就像一杆神仙用力甩出的长鞭，独自逶迤而上，中间没有任何攀援，只在20多米的高处与近在咫尺的这株老栲树的树冠交缠在一起，无法解释此处藤树相挂的奇观如何形成，只能想象在这片栲树林的幼年时期就有青梅竹马的海誓山盟的约定，一经牵手，此后的数百年间，树牵着藤藤拉着树，心无旁骛，经风历雨无怨无悔。这是一片爱情的树林，随处都有爱的奇迹。我向小蔡问起当年建于栲林深处的那些离地数米之高需爬梯入住的“鸳鸯楼”。小蔡说，林间小木屋前些年因一些具体情况一度关闭，往后有计划重新整修开业。

格氏栲林区被辟为景区

峡谷尽头的小湖比前要显得小了，或许只能算是半亩方塘。让我有些意外的是，湖面团团簇簇绿色的水浮莲，虽也自成景观但水质不容乐观。靠近山边的卡拉OK露天歌厅仿佛是从记忆深处驶来的一艘游船。有新建的木板铁索桥从湖岸小路连接水上歌厅，我随采风团友走过，尘封的记忆随之一路摇晃起来。挂职初期，莘口镇街上只有一家简朴的卡拉OK，因此，离市区不远的格氏栲水上露天歌厅就成了区镇相关部门企业单位节假日联谊活动的好去处。小蔡说，现在人人手机里都有全民K歌软件，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举办相关活动了。舞池里铺砌的雪白瓷砖依旧，四周红漆的围栏依旧，栲林幽静如初。我用脚步轻轻丈量着这个大几十平方米的舞厅，耳边就有那个时代耳熟能详的歌声《望星空》穿空而来，不绝如缕。采风团友们四处寻找莲池水面、古牌坊、古栲树等，我则独自往小湖右边的一条小山沟寻觅。这里相对变化较大，原先较平缓的坡地野草灌木丛生，如今长满了青竹、芭蕉。记得当年，我曾经在一个周末于格氏栲组织“寻宝”活动，见到两只羽翼丰美的白鹇鸟在灌木丛中嬉戏。白鹇鸟是鸟中的贵族，属国家二级保护动物，通常成双成对，只在生态环境良好的原始阔叶林中栖息，平时难得一见。当初惊鸿一见的这对白鹇情侣，料已化作天上的白云，但它们繁衍的子孙后代一定还在这片密林深处欢翔跃动。据相关资料介绍，格氏栲景区内有野生脊椎一类动物25目69科206种，其中国家一、二级保护动物有云豹、蟒蛇、白鹇等；国家一、二级保护植物有南方红豆杉、福建柏、香樟、闽楠等。万类霜天竞自由，这是一片自由的森林，是动植物随着天性生长繁衍的自由世界凡间天堂。

再往景区深处走，有瞭望塔、栲树王、瓦坑天池水库等。小蔡告诉我们，三元国家森林公园及格氏栲景区近期已与福建爱英斯旅游投资公司等相关企业达成合作意向，计划投资1000多万元，更新景区游乐设施，构建世界木屋博览园及瓦坑禅养中心。我得知90后出生的小蔡是从尤溪嫁到楼源村的媳妇，便问起当年村党支书陈永富的情况。她说陈支书这段时间病重在家。我心中一怔，想去探望却因随团无法前往，便托小蔡帮我转达问候。陈永富比我年长些，是早年闽南库区移民，连任几届村党支书、村委主任。他为人热情爽朗，工作干脆利索很有魄力，还会做风味独特的盐焗鸡，他家的米酒我没少喝。记得听他讲过栲林中类似狐仙的灵异故事。我想，格氏栲周边的村庄以及那些朴实的山民，都是和格氏栲融为一体的值得敬重的组成部分，都是格氏栲风雨沧桑的见证人和守护者。我在心里默默祝愿陈永富大哥早日康复，祝愿格氏栲国家森林公园的明天更美好。

绿水秀木，景色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