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金山友是兰

花团锦簇中的金山住宅楼

一

众所周知，仓山区所在地，是闽江和乌龙江合抱起来的南台岛，其地形地貌，状如双龙戏珠。南台岛的西端，土壤肥沃、水源丰沛，再加上东北边的鼓山挡住来势汹汹的台风，闽江口的暖湿气流又沿着峡谷徐徐吹入。这里四季如春，适宜花卉的生长，与漳州百花村、漳平永福并称为的全省三大花乡。

如此一块风水宝地，自然是福州市开发新区的首选所在。上世纪末，当市里吹响“东进南下”的号角时，这里并入仓山区，成为可容纳30万新市民的金山新区了。

说到这里，大家肯定会问：走进南台岛，只见高盖山、长安山、九曲山、清凉山、飞凤山和妙峰山，哪有金山呢？是的，所谓金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兀立在乌龙江江心的一块大石头，石头上有寺，有塔，有大榕树，酷似江苏省镇江市长江中的大金山寺，人称小金山寺。历史上，抗倭名将张经在此读书、三一教祖师林龙江在此隐居、明代尚书曹学佺在此首创闽剧“儒林班”，都留下种种传说。大旅行家徐霞客也曾慕名来访，可惜把日记体的游记弄丢了，如今，我们已无法从他笔下领略小金山寺的“古早味”了。

二

我与金山结缘，事出偶然。那是2002年，年届六十、即将退休的我，忽然接到福州市文联主席、舍弟章汉的电话，说市开发区领导，正请他为金山首批开发的“金山碧水”十大楼盘命名，叫我不妨去看看规划图，说不定能为晚年定居预选一套好房子！

古人云：择水而居。能在双江合抱的宝岛上养老乃至终老，自然求之不得。于是，我和老伴立即前往一探究竟，得知文思敏捷的章汉以花乡为主题，已为环绕“榕城广场”周边的“金山碧水”十大苑各取芳名为：翠榕苑、傲梅苑、采菊苑、友兰苑、紫竹苑、舒柳苑、碧耦苑、风荷苑、雨桐苑、醉棠苑。每个苑名各有一句古诗垫底，其中友兰苑的那句，源于陆游的“家住江南友是兰……”

一听见友兰苑，与它“同名”的老伴汪兰大感兴趣，再查蓝图，发现该苑地处榕城广场与金山体育场之间，金祥路、金榕路与未来的地铁2号线在此交会，中间又有一条小河——因连接闽江与乌龙江，故称横江，呈优雅的S形穿过，横江对岸，就是福州三中金山分校的大操场了。其背后，据说还是大医院和大商场的预留地。如此榕荫如盖、花香遍地，既有水声潺潺，又有书声琅琅，交通便捷、文教体卫商设施俱全的宜居之地，自然让人一见钟情，于是，我俩立即预订了友兰苑中一套临水的复式楼房。

2004年，62岁的我，刚办完退休手续，就乔迁友兰苑。

三

头三年，我经常与老伴骑自行车四出赏花、买花。多年后，我们家就有了小小的空中花园。有一天，我和从美国回来探亲的外孙女妞妞认真数了数，花卉的品种居然已近百种，其中半数为各国的国花，于是，我在福建日报上发表了一篇散文《花的联合国》，当天就被中国作家网转载。

其实，金山的住户，户户都在绿荫里，家家都在花丛中。为保存花乡传统特色，政府十分重视在规划中留下大片土地和水面作为公园，如闽江南岸的闽江公园南园、乌龙江北岸的乌龙江湿地公园，中部的金山公园、劳动者公园及奥林匹克体育中心公园等。前几年，还把原在台江的市花鸟中心市场也整体搬迁过来，扩建为市园艺花鸟工艺品综合市场。于是，本是花乡的金山就更是“万紫千红总是春”了。我家北靠的榕城广场，说是广场，其实也是公园，种有88棵榕树。我刚搬来的当年，它们只是身材苗条的英俊少年，如今，“十年树木”，都已长成高冠入云、长髯垂地的绿色大厦了。

遗憾的是，入驻金山三年之后，我的腰椎骨髓里发现肿瘤，且非良性，后经名医指点，决定暂不手术，静观其变。这一观，就是整整十年。也就是说，从65岁到75岁，我带瘤生存，在不采取任何治疗措施的情况下，与其和平共处了整整十年。这十年，虽然下肢渐渐乏力，行走不便，不得不借助拐杖、助步器和轮椅出门，但能吃，能睡，能打字。我心无旁骛，潜心写作，出版了六本个人专著，还参加省作家采风团，走了50多个县，写了50多篇纪实文学，堪称人生中最单纯最快乐最有收获的第二段黄金岁月。曾有记者问我：你为何如此幸运？我回答说：是金山的好山好水好空气、好花好树好环境，让我心态好，笑口常开，延年益寿！

四

在金山住久了，方知它还是科甲鼎盛、人文荟萃之地。这从现存的一些地名也可看出来，如状元街、尚书第、三十六宅。状元，指的明代万历年间的状元翁正春；尚书，光是明代的洪塘一村，当过尚书的就有翁正春、张经、曹学佺三人。所谓三十六宅，实指三十六个村庄，只因村村都有达官贵人盖起大宅院，故不叫村，不叫庄，也不像闽南人爱称厝，而是像北方人那样尊称为宅。

就以我常去买花、闲逛的的刘宅为例吧！其村中有座规模宏伟的刘氏宗祠，祠中设有“五忠府”“八贤堂”和“名人馆”。“五忠府”，祭的是宋代刘彝、刘子羽、刘琪等五位坚决抗金的忠臣；“八贤堂”，祭的是宋代刘藻、刘康夫等八位学者，堪称儒学世家；“名人馆”，祭的是近现代刘氏精英：甲午海战英雄刘步蟾，黄花岗烈士刘元栋、刘六符，民国海军总司令刘冠雄，参加长征的红军将领刘俊英、到南洋开垦沙捞越诗巫的第二港主刘家洙……一个村，有如此之多的英才俊杰，整个金山三十六宅，历史文化积淀之深厚也就可想而知了。

如今的金山，除小金山寺及刘氏宗祠那样的名胜古迹得以保存之外，原有的三十六宅，已大都消失在成片成片的高楼大厦之中。对此，我一边庆幸时代的进步，另一边，心中又难免依依不舍，怅然，惘然……

五

有人说，美国旧金山的交通地图是全世界最复杂的地图，就像是一张旧报纸，揉成一团踩在地上再摊开来，那无数杂乱无章的绉褶一样。但福州的新金山交通图，却好比一个围棋盘，所有的粗细线条都纵横有序，经纬分明，是全市路网最细密、交通最顺畅的地方。不仅如此，市里不少主干线的公交车还把始发站和终点站设在金山，因为这里地盘大，规划好，有足夠的停车场供它们夜间停泊休整。每逢节假日，老城区里到处车满为患，但金山这边，除了浦上路，似乎很少看到堵车的现象。

金山，作为吸纳30万市民的新区，除了交通便捷、商贸繁荣之外，还必须满足市民们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廹切愿望。何况，这里自古就是尊师重教、英才辈出的福地。因此，大投入、成规模、高起点、上档次的文教体卫配套设施，必须走在全市前列。

就拿榕城广场及其周边来说吧！幼儿园有：金山幼儿园、小金星国际双语教学幼儿园；小学有：市重点小学金山小学、仓山区金山实验小学；中学有：省重点中学的福州三中金山分校（金山中学），如今已拥有初高中三千名师生。它的大操场与我家客厅遥相对望，每逢周一早晨，老母亲总喜欢站在客厅的大玻璃窗前，观看其升国旗仪式，三千名师生列队肃立，那场面何等壮观！有一天，雨后初晴，有两道弯弯的彩虹，正巧跨过大操场，落在钟楼与游泳馆之间，妙景天成，让我拍成了一张堪称全市最美校园的好照片。

由于目前中国的基础教育，开始重视素质教育，拥有大量商住房的榕城广场，就渐渐成为仓山区乃至辐射全市的中小学生课外教学中心，各种辅导班、补习班、才艺培训学校，如雨后春笋，如众星捧月。站在广场中心的喷水池旁，举目四望，便可发现环广场两圈的高楼上，全都是各种引人注目的招牌：作文、英语、数学、绘画、书法、摄影、声乐、钢琴、小提琴、吉他、古筝、古琴、围棋、街舞、瑜珈、跆拳道、婴儿游泳、幼儿舞蹈……可谓异彩纷呈，各领风骚！每逢节假日，这里涌来无数身背书包、画板或琴盒的师生，而许多陪同的家长，则静静地坐在长廊里守候。

当然，作为一个成熟的城区，它还要满足人生各阶段，包括生老病死的种种需求。令人振奋的是，全市规模最大、床位最多的妇幼保健院和养老院都已在仓山开建，位居全省三甲医院之首的省立医院，也在金山开办了南院（又名金山医院）。

南院占地面积之大，居福州市各医院之首，未来的床位数将超过鼓楼区的院本部。目前，院本部的百名主任、副主任医生，每人每周都有半天时间来南院门诊，而南院的住院部，又以楼房之宽敞、设施之先进、医疗团队之年轻精锐、服务态度之良好周到，得到社会的认可与好评。去年中秋节早晨，我正迷迷糊糊躺在南院第六病区的病床上，突然，一片白云飘到眼前，从中降落一只红通通、圆滚滚的大苹果。睁眼一看，原来是护士们为我送上节日的祝贺。我一激动，当场就在手机上写了一首诗，诗的最后几行为：

像春雨，浇灌我心中快乐的大树；

像春雷，震醒我身上康复的因素。

于是，我要坐起来，站起来，跑起来，

让枯枝抽出嫩叶，让老树绽放新花，

让生命再度迎来春的明媚、夏的绚烂！

六

上面已经说过，我家所在地友兰苑之名，取自陆游的诗句“家住江南友是兰”。但他笔下的江南，到底是长江之南还是钱塘江之南？我尚未仔细考证过。不过，友兰苑地处闽江之南，这是没有疑义的。因此，我常套用此诗，把友兰苑说成是“家住金山友是兰”。也就是说，凡是来金山的朋友，都是盛开的兰花，绿叶葳蕤，清香飘荡……

13年来，来我家以文会友者不少，其中，光是荣获过茅盾奖和鲁迅奖的作家就有五位，他们是：铁凝、南帆、吕雷、陈世旭和刘兆林。来我家指导种兰花的还有装修工、搬运工、家用电器修理工、家政服务钟点工、上门服务的邮递员、送餐员、快递员……总而言之，他们都是支撑新区正常运转、与新区居民日常生活息息相关，至关重要、必不可少的第三产业服务大军。在我眼里，著名作家也好，普通劳动者也好，都是我的贵客，都是我的好友，也都是一朵朵、一丛丛盛开的兰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