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少年时期三首诗

林正德

《毛泽东诗词全集赏读》封面

友人赠我一本《毛泽东诗词全集赏读》（麓山子编著，太白文艺出版社2014年4月第一版）。

该书收集的第一首诗是童谣《狮子眼鼓鼓》：“狮子眼鼓鼓，/擦菜子，/煮豆腐，/酒放热些烧，/肉放烂些煮。”此诗作于1901年，当时毛泽东只有八九岁。

那一年春节，毛泽东跟随母亲到外婆家拜年，正好一群耍狮子的队伍进村来。按当地习俗，狮子耍到谁面前，你就得说几句吉利话讨个口彩。其时，毛泽东看到那活蹦乱跳、喜气洋洋的狮子跳到身边，便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这顺口溜。擦菜子是湖南的一种自制腌菜，“擦菜子煮豆腐”是湖南人喜爱吃的一道菜，煮烂的红烧肉更是毛泽东一生最爱吃的荤菜。毛泽东从小天资聪颖，才思敏捷，这首活泼、富于童真的儿歌，让人拍案叫绝。

毛泽东的《五言诗·赞井》：“天井四四方，/周围是高墙。/清清见卵石，/小鱼囿中央。/只喝井里水，/永远养不长。”创作经过是这样的：1906年秋，13岁的毛泽东在井湾里的私塾读书，教书先生毛宇居是他的本家哥哥，又名毛泽启，蕊居、禹居，长毛泽东七八岁，为人正直、练达，读过许多书，诗文书法都好，有“韶山一枝笔”的美称，但脾气急躁。有一次，毛宇居有事外出，行前再三叮嘱学生们要在室内背书，不准走出私塾房间。谁知老师前脚刚走，毛泽东就背着书包跑到后山上去了。他一边背书，一边摘毛栗子，书背熟了，毛栗子也摘了一书包。回到私塾，给每个同学送上几粒毛栗子，也孝敬已回来的先生一份。对此，毛宇居并不领情，他沉下脸责问说：“你怎么敢私自跑出去玩呢？”

毛泽东回答：“闷在屋内，头昏脑胀，死记硬背也是空的。”

“放肆！”毛宇居恼羞成怒吼起来。

“那你罚我背书好了。”毛泽东顶撞道。

毛宇居知道毛泽东有惊人的记忆力，背书难不倒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指着院子中央的井说：“我要你写诗赞井！”

这样，毛泽东沿着那井转了两圈，便口占这首《五古》。

诗里的“天井”应该是指院子里能蓄水、养鱼的“天井”，我在百度图片里找到一张1959年毛泽东在井湾里私塾旧地重游的老照片，那里确有一个四口一体的方形“天井”，这可能就是毛泽东诗里所写的“天井”。这首诗既写实，也写虚，语意双关，“天井四四方，周围是高墙”，写的是天井外观，可诠释为塾舍围墙高筑，天井里养小鱼是写实。以“小鱼”喻学童，关在私塾高墙里一天到晚死记硬背经书，注定成就不了一番事业，如同小鱼“永远养不长”。

当毛泽东脱口而出那五古时，在场的同学听了无不拍手叫绝，年轻塾师毛宇居从中也意识到自己教学的弊端，不禁感慨道：“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

后来，毛宇居对毛泽东因材施教，布置高深一些的教材让他学，还将自己的一些藏书借给他看，以扩大他的视野。1907年夏，毛泽东离开了井湾里私塾，辍学在家务农，但他们的关系一直没断。1950年，毛泽东在北京会见他的老师毛宇居时还曾谈起赞井咏诗的往事，笑着说：“这也是老师你逼出来的呀。”

1959年6月25日，毛泽东回到阔别32年的故乡，他交代工作人员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大哥接来。”毛宇居夫妇和孩子们来到韶山招待所，毛泽东与他们作了长谈。?6月26日，毛泽东又邀毛宇居一起在韶山水库游泳。当晚毛泽东宴请当年的老党员、赤卫队员、军烈属和乡亲。他将毛宇居安排在上座，并第一个向他敬酒。毛宇居激动不已，连忙起身谦让道：“主席敬酒，岂敢岂敢！”

毛泽东回答：“敬老尊贤，应该应该！”

从这首五古可以看出毛泽东从小就胸怀大志，反对死记硬背经书。

毛泽东还有一首《五言诗·咏指甲花》：“百花皆竞放，/指甲独静眠。/春季叶始生，/炎夏花正鲜。/叶小枝又弱，/种类多且妍。/万草被日出，/惟婢傲火天。/渊明独爱菊，/敦颐好青莲。/我独爱指甲，/取其志更坚。”作于1907年夏，该书注释说：“在最后一位塾师毛麓钟的指导下，毛泽东接受了严格的诗文写作训练，其基本功已经非常扎实，诗、文都写得很有水平，这首诗就是在这期间写的。”事实上，据百度百科“毛麓钟”词条说：“1909年，毛麓钟，韶山毛氏家族中唯一的长沙府学秀才，在韶山东茅塘开办了一所中西合璧式的私塾，招收韶山冲毛姓族人中文化程度较高的青少年入学。私塾设在东茅塘的面山楼，一共只有十多个学生，但大都是韶山农家子弟中的佼佼者。”“1910年春，毛泽东便到毛麓钟家里读书了。1967年，毛泽东巡视大江南北到长沙时，曾说：‘过去我们韶山只有一个秀才，就是戈楷（毛泽普）的父亲。这个秀才是我小时候的塾师哩！’这指的就是毛麓钟。”由此可见，1907年毛泽东作《五言诗·咏指甲花》时，毛麓钟还不是他的塾师，毛泽东的诗文基本功是他的前几任塾师和李漱清先生训练出来的，当然，在后来的塾师毛麓钟的教授下，他的诗文基本功更加扎实了。

1907年夏天，已14岁的毛泽东到外祖父家唐家托附近的保安寺玩耍，看到寺院四周盛放着五彩缤纷的凤仙花。凤仙花，别名指甲花，急性子，凤仙透骨草，凤仙花的身体有根、茎、叶子、花、果实和种子六个部分。花颜色多样，有粉红，大红，紫色，粉紫等多种颜色，花瓣或者叶子捣碎，用树叶包在指甲上，能染上鲜艳的红色，非常漂亮，很受女孩子的喜爱。这小花的果实成熟时会迸裂开来，种子弹出，不择土壤、随处生长，生命力极其顽强，尤其在盛夏，竞相怒放的指甲花鲜艳夺目，生机勃勃，笑傲骄阳，给视觉带来强烈的冲击力。望着那一大片瑰丽万状的指甲花，毛泽东触景生情，在回外祖父家的路上便吟成了这首五言诗。

毛泽东独爱枝叶弱小、意志坚强的指甲花，是“取其志更坚”，而他后来咏梅也是取其凌寒傲雪、坚韧不拔的性格；还有当“百花皆竞放”时，“指甲独静眠”，而梅花也是如此，“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这些都是一脉相承。《左传》曰：“诗言以志”。感物吟志，情物交融，毛泽东写指甲花、梅花，实际上是通过写花来抒发诗人自己的思想和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