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老黄”
看望新闻界前辈赵家欣老人
老黄走了,留给我的是无尽的哀思。
老黄是福建日报原总编辑黄种生。
我一直叫他老黄,他也一直叫我小李。
我原本是做人事工作的,却想当记者。有一天,我斗胆找了时任总编辑林振夏。他和蔼可亲,我叫他“林总编”时,他温和地对我说:“小李,我们单位不时兴称呼职务,老的,就叫‘老某’,小的,叫‘小某’。”我将自己的请求对他提了,他笑了笑说,你先去找种生吧。
那时,还很年轻的老黄,是总编助理。
老黄问我为什么想当记者?我说,干人事工作,太枯燥了。我将自己发表在《福州晚报》上的一些“豆腐块”拿给他看。
实际上,他对我已经有所了解。在福建日报第二版,我也已经发表了几篇小言论。他看了几篇“豆腐块”,对我说,他就去跟老林说,让我来上夜班。
很快,我离开人事部门,到总编室上夜班了。
我经常跟老黄上夜班。他上夜班有三个特点,一是常临时起意,给新闻配短评。他说,评论是党报的旗帜,是报纸的灵魂,不会写评论的同志,不宜到夜班岗位。有几次,他让我配短评,我要么词不逮意,要么立意肤浅。他循循善诱,对我说,写短评,一定要大处着眼,小处落笔。他还让我学习时任福建省委书记项南给福建日报写的社论,并让我去领悟什么叫立意。他举例说,写言论,就像剥竹笋,一层一层剥下去,直抵内核。
他带编辑上夜班的另一个特点,就是倒逼做标题。一些年轻人说,最怕跟老黄上夜班了,因为标题没做好,到点了也不敢下班。
与福州日报原总编辑范敬宜在一起
老黄做标题,有他的一套。他瞄了几眼新闻稿,标题就了然于胸。但他不吱声,而是直接派活。今天说,小李,这则标题你完成;明天说,小张,这是你的。手下编辑在苦思冥想,他则坐在办公桌前,一声不吭,喝他的茶,看他的报纸,改他的稿子。标题做不好重来,是常有的事。有一次,一则新闻,是批评福厦路上一家路边店宰客乱象的,老黄让我做标题。我做了两三次,他都不满意,要求推倒重来。后来我发现,这家路边店叫“好再来”,就起了个标题叫“好再来,谁敢来?”他觉得有点意思,才通过。他说,看书看皮,读报读题,标题生动、形象,才能吸引读者读完全文。他又说,好标题是磨出来的。磨,就是反复思考,不断求索。
老黄值夜班,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肚子再饿,也不吃报社食堂做的宵夜。倒不是食堂做得不好,而是他夫人做好宵夜,在家等着他呢。老黄说,上夜班的,要向胡适学习,努力做到“三从四得”:“太太外出要跟从,太太的话要听从,太太讲错要盲从;太太化妆要等得,太太发怒要忍得,太太生日要记得,太太花钱要舍得。”因为,上夜班的,亏欠家人,尤其亏欠妻子的,太多太多。
跟老黄上夜班,学到的当然不止如何写言论、做标题之类。关于如何做好党报总编辑,他还有独特的见解。这些,对我后来从事的工作,或许产生了潜移默化的作用。
我记得,要离开福建日报社时,向老黄道别并请教。他对我讲述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福建日报总编辑孙泽夫与省委书记叶飞之间的深交,以及项南同志经常到福建日报社找值班总编、编委聊天的事。我知道,老黄通过讲这些故事,告诉我一个道理,要当好党报的社长、总编,就要跟当地党委第一把手建立密切关系。他说,我们办的是党报,心中有党性,眼里就有丘壑。我们跟党委主要领导拉近关系,不是要去巴结他们,而是希望能恰到好处地吃透上级精神,确保新闻报道不脱轨。
老黄退休后,一次到厦门,又跟我提起党报总编辑跟党委一把手建立良好关系的重要性。对于这个问题,他在上下两册的杂文、散文集《团团转集》中仅略有涉猎。或许,是出于谨慎;或许,他还有所顾忌吧!
老黄走了,他的老同事、老朋友说,天堂里没有报纸,他不必重操旧业,也就不须再忙得团团转了。然而,我想,“团团转”是老黄一生甜酸苦辣的真实写照,不论到哪,他又怎能闲得下来,不再转了呢?
在福建省炎黄文化研究会官网开通运行仪式上致词
与家人等游览武夷山九曲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