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5-15 09:57 来源:福建炎黄纵横 作者:楚 欣

历史上两个挨批的“郭”先生


东郭先生图


中国历史上有两个著名的“郭”先生。一曰南郭,一曰东郭。这两个人都曾是挨过批的“反面教员”,前者留下“滥竽充数”的恶名,后者以自己的愚蠢给后人敲响不可忘却的警钟。

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

南郭先生的故事最初出自《韩非子·内储说左上》,后为唐初房玄龄的《晋书·刘寔传》所引用。刘寔乃三国(魏)、西晋时期的一个富有政治远见的高官。据《刘寔传》记载,钟会、邓艾伐蜀时,有客问寔曰:“二将其平蜀乎?”寔曰:“破蜀必矣,而皆不还”。事情果然不出所料,在伐蜀取得胜利之后,邓艾矜功,钟会谋反,二人最终均被杀。

见识超群的刘寔不仅看人看得准,对官员选拔制度也有独到的见解。他目睹世风颓败,许多人为了能够提拔重用而不择手段,深有感触地写了一部《崇让论》,主张“以让贤举能为先务”。为了阐述这个观点,他特地介绍了《韩非子·内储说左上》的南郭先生,然后指出,“推贤之风不立,滥举之法不改,则南郭先生之徒盈于朝矣。才高守道之士日退,驰走有势之门日多矣。虽国有典刑,弗能禁矣。”意思是,如果没有确立良好的推荐制度,旧有的滥举之法又不改掉,时间长了,南郭先生之类的人充满朝廷,有才华有道德的人日渐减少,走后门的现象越来越多。那时,就是有法律典规在,也难于禁止腐败现象的产生。

显然,南郭先生是个无德无用之徒,刘寔才会把他与“才高守道之士”作比较。那么,此人究竟是怎样的无德无用呢?据《韩非子·内储说左上》记载,春秋时代,齐宣王很喜欢听人吹竽(一种簧管乐器,类似于今天的笙),而且必须三百人一起吹他才会出来听,因为他喜欢热闹、有气势的排场。一国之君如此喜爱竽的大合奏,竽工的报酬自然丰厚,这让南郭的一名处士(读书人)眼馋,虽然他不懂得吹竽,但很有心计,发现三百人凑在一起吹,摆出的姿势都一样,根本无法分辨出谁吹谁没吹,这当中有机可乘,于是向齐宣王自我推荐,说他善于吹竽,并享有很高声望,愿为大王效劳,云云。齐宣王是个“马大哈”,对南郭先生既无了解,也不考核,就高兴地答应了。从此,每当三百个竽工上场合吹时,南郭先生必在其中,他装模作样,像是吹得很卖力气,实际上没有吹也不会吹,却骗过了所有人,而且由于缺乏监督与检查制度,他的这种欺骗行为从未暴露,所得的高额报酬一分也没少。但是不久,齐宣王呜呼哀哉,继位的齐愍王虽然也爱听人吹竽,但不喜欢三百人凑合在一起,觉得那样过于嘈杂。他喜欢看单独表演,于是下令,让竽工们认真准备,到时他要一个个欣赏。这样,那个根本不会吹竽的南郭先生就再也混不下去了,只得卷起铺盖逃之夭夭。


南郭先生图


南郭先生的故事,《韩非子·内储说左上》的原文是这样写的:“齐宣王使人吹竽,必三百人。南郭处士请为王吹竽。宣王悦之。廪食以数百人。宣王死,愍王立。好一一听之,处士逃。”后人根据这个故事,提炼出成语“滥竽充数”,比喻没有真才实学的人混在行家里头充数。

作为混饭吃的代表人物,南郭先生是个难得的典型。两千多年来,这个故事广泛流传,至今仍常被引用,原因在于它能给人予启示———无论从事何种工作,都必须具备真本事,才能立足于世。像南郭先生那样,没有真本事,虽然靠吹嘘、瞒骗,钻得一时空子,赚取高额利益,但最终其“滥竽充数”的马脚还是要败露。由此引发更深层次的思考,即选拔、任用人才(尤其是官员)的工作,必须认真、慎重、仔细,有严格的制度、程序,公正的态度,而决不能搞大呼隆偏听偏信。否则,就会像齐宣王那样,用了一个(很可能还不止一个)根本不懂得吹竽的人加入吹竽大合奏,留下了千年的笑柄。

时至今日,没有本事却冒充有本事的人仍然不绝于世,手腕可能还更巧妙。这种人如果只是做一般工作(如南郭先生),影响或许不算太大,倘若是担任一个部门或一个地区的领导职务,干系可就大了。看来,刘寔当年对官员滥举的担忧仍值得今人的警觉,我们应该有一套健全而公正的干部推荐、选聘和使用的制度,这对于保证事业的顺利发展非常重要。 “仁陷于愚”的东郭先生

东郭先生的形象出现于马中锡的小说《中山狼传》。

马中锡(1446-1512),明代一位颇有作为的官员,善于诗文,但最终却含冤死在监狱。他根据民间传说改编的作品《中山狼传》自问世以来,深得社会的广泛反响,内容可谓家喻户晓。

之所以称“中山狼”,是因故事发生的地点在中山(今河北境内)。《中山狼传》带有浓厚的寓言性质。东郭先生是虚构的,中山狼是拟人化的,但作品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它告诫人们,狼性凶残,而且不会改变,对狼之类不能存有任何幻想,更不能滥发仁慈,否则受伤害的是自己。只有“引匕刺狼”才是唯一正确的做法。

《中山狼传》仅有寥寥的两千左右字,按今天的标准衡量,应称为微型小说,但它成功地塑造了一个栩栩如生,跃然纸上的人物———“仁陷于愚”的东郭先生。几百年来,这位老夫子一直作为迂腐愚蠢的典型留在读者的心中,并不时被引用为“教材”以警戒世人。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东郭先生”已经成了一个代名词,几乎不加解释就能明白其意思。

如果说,电影《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唐僧是被表象所迷惑,搞得是非不分、人妖颠倒的“愚氓”,那么,小说《中山狼传》的东郭先生已经远不止于此了。他明明知道狼性贪婪,“祸且不测,敢望报乎”,却冒着性命的危险,在怒气冲冲、拔剑示之的赵简子(即赵鞅,“赵氏孤儿”赵武的孙子,晋国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面前,编出一套谎言,并煞有介事地说,“且鄙人虽愚,独不知夫狼乎?性贪而狠,党豺为虐,君能除之,固当窥左足而效微劳,又肯讳之而不言哉?”

为了救一只走投无路的狼,堂堂正正的一个读书人竟不惜撒谎,实在是愚蠢之至。东郭先生为什么要这样做?究其原因,在于他的无原则“兼爱”,以及企求狼性改变的幻想。但这种“兼爱”与幻想很快就在现实中碰壁,狼不仅不领他的情,不报他的恩,还要吃掉他,而且振振有词地说,“吾非固欲负汝,天生汝辈,固需吾辈食之。”你瞧,狼要吃你,还说天生下你们这种人就是准备给它们吃的,如若不吃,似乎还对不起造物主的苦心安排。

对于狼的这番蛮不讲理的歪论,满腹经纶的东郭先生却怎么也辩不过,只好求问于三老———老杏、老牸(母牛)、老丈。老杏老牸都认为,狼要吃东郭先生的想法并非不可以,因为在“二老”看来,自己有恩于圃工农夫,本该受到“兼爱”,却备受虐待,到头还不免一死,你老先生即便为狼做了一点点事,那又算得了什么?这话乍听起来似乎很难理解,但深入分析可以发现,作者是借老杏与老牸的牢骚说出一个道理:现实中该被“兼爱”的没有得到爱,而不该被“兼爱”的,如凶残的狼,你却要讲“兼爱”,最终只能是自讨苦吃。

听了老杏与老牸的“狼吃有理论”,东郭先生绝望透了。恰好此时远处有位老丈“杖藜而来”,他赶紧“舍狼而前,拜跪啼泣”,请老丈出面说话,救他一命。这位老丈有胆有识,富于机智,他先是斥责狼的负恩,欲“狼速去”。狼强词夺理,反诬东郭先生救助是“将死我于囊,而独窃其利”。东郭先生连忙辩解说,把狼放进囊里是怕被赵简子抓到,分明是“怜惜之意”。双方争执不下,聪明的老丈说,你们的话都不足信,最好的办法是请狼再进囊里,看看到底是否困苦,我才能准确判断谁对谁非。狼不知是计,乖乖地让人把它放进囊里。这时,老丈从东郭先生的手里接过匕首,准备刺狼。死里逃生的东郭先生见状本该拍手称快才对,可他却对老丈大呼大叫:“不害狼乎!”看到东郭先生这副迂腐的样子,老丈又气愤又好笑,叹息地说道:“禽兽负恩如是,而犹不忍杀。子固仁者,然愚亦甚矣。……仁陷于愚,固君子之所不与也!”

马中锡的《中山狼传》,虽然只是历史流传下来的一个故事,但它通过东郭先生的塑造,生动而有力地批判了无原则的“兼爱”,至今仍有借鉴的现实意义。即社会需要仁爱之心,但仁爱施于谁,必须有正确的判断,不能滥施,特别是不能对邪恶势力也讲仁爱,这是一个原则。东郭先生把仁爱施于残暴的狼,无疑是大错特错。当今国际国内,像“中山狼”一样的恶人、恶势力仍然存在,所谓“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很值得警惕。对于他们,我们决不能做现代版的东郭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