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7-02 12:02 来源:福建炎黄纵横 作者:黄黎星 陈媛露


·闽人要籍百部评鉴·


17.李侗与《李延平先生文集

 


李侗与杨时、罗从彦、朱熹并称为“延平四贤”,又称“闽学四贤”。李侗师从二程再传弟子罗从彦,以书谒之,从学累年,遂得河、洛之学,为道南学派“南剑三先生”之一,也是洛学向闽学演变过程中的重要中介人物。朱熹遵从父志,从同安徒步到延平,投学于李侗门下。前后十年,朱熹六至延平、五访李侗。由于李侗一生“不著书,不作文”,朱熹将他向李侗问学往来的书信汇编为《延平问答》,成为后世学者研究李侗思想(主要是晚年思想)及其对朱子影响的最具有参考价值的文献。

 

《李延平先生文集》四卷,(宋)李侗著。

李侗(1093-1163),字愿中,世号延平先生。两宋之际南剑州剑浦(今福建南平)人。与杨时、罗从彦、朱熹并称为“延平四贤”,又称“闽学四贤”。他祖父、父亲皆以儒学起家。年二十四,师从二程再传弟子罗从彦,以书谒之,从学累年,遂得河、洛之学。李侗是道南学派“南剑三先生”之一,也是洛学向闽学演变过程中的重要中介人物。其语录由朱熹编为《延平问答》,清张伯行辑有《延平先生文集》四卷,收入《正谊堂全书》。

《延平答问》一书是记录李侗与朱熹问学往来的书信汇编,朱子亲订时为一卷本。由于李侗一生“不著书,不作文”,故《延平答问》是后世学者研究李延平思想(主要是晚年思想)、以及其思想对朱子思想影响的最具有参考价值的文献资料。在宋人的著录中,此书或作《延平问答》,如赵希弁《郡斋读书附志》卷五下就作《延平先生问答》一卷,著录云:“右延平先生李愿中之语,而晦庵先生所录也。”在《宋史·艺文志四》中,也作《延平师弟子问答》一卷。而朱子门人曹彦约在《昌谷集》中,为此书作跋,却题为《跋〈延平答问〉》。在黄震《黄氏日抄》卷四十三《读本朝诸儒书》中,也是《延平李先生师弟答问》。在明清时期的刊本中,书名基本上都作《答问》,而罕有称《问答》的。

《延平答问》中主要涉及到的经典有《论语》《孟子》《中庸》《春秋》李侗朱熹师生二人就其中的相关重要命题展开讨论,而朱熹也在此期间开始了对《四书》的诠释工作。从整个文本看,讨论集中在《论语》上,涉及《学而》《为政》《八情》《阳货》《述而》等章,讨论的问题有“孝”“仁”“礼”“一贯之道”等等。《延平答问》开篇论及《论语》的问题就是关于“孝”,而且一连三问。例如第一问,“问: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朱熹首先引述了苏东坡的“可改者不待三年” 一语作为他理解的开头,表明他赞同“可改”之意,但必须遵守“孝道”。如果要改又如何呢?朱子用“隐忍迁就”来解释这个过程,即使改了也要让“人不见其改之之迹”而“谓之无改可也”,朱熹还认为这事与“几谏事”相类似。李延平在这里首先对前辈所论“三年无改” 一句作出判定,认为“类皆执文泥迹,有所迁就,失之。”认为对于“圣人所言”应该“于言外求意”才能理解或解释得通透,并将“道”训解为“可通行”。对于朱子所理解的“隐忍迁就”,“使人不见其改之之迹”提出批评,认为“虽未有害”,但“恐处心如此”,至于对朱熹所谓“与几谏事相类”,李延平也是认为不相类似,并希望朱子继续思考。对于朱熹的疑问,李侗都进行了详尽的解释。李侗以他的“体认工夫”来引导朱子的理解,显然有意让朱子不要拘泥于文字上的理解和训释,而是要用“心”去“里面体认”,这样才会“默识心融,触处洞然,自有条理”。朱熹在《论语集注》中吸取了大量李延平的阐述,体现了李延平“体认气象工夫”的理路。朱熹还曾就《孟子》“养气”一章与延平先生讨论,他检释《孟子》“养气”章的论述,以前一直未能体认“面诲”为何,直到近日“颇见大体”,又以《易经》中之言为喻,认为与孟子所言“养气”之理相同。李侗首先肯定了朱熹“养气要心与气合”以及对“晬面盎背”的解释,但对“心气合一之象”,其认为还须“体察”,让朱熹“致思”。李侗认为孟子的“养气”是有“端绪”的,需要从“知言处下工夫”,于此体认精审后,真正识得“心与气合”、“不偏不倚”的气象之后,方可看《易》中“直方大、不习无不利”之言。依此,朱熹与李侗对《孟子》的讨论与诠释主要集中在“养气”和“夜气说”,其所讲的也主要是“心”与“气”的问题。朱熹认为“养气要心与气合”,李延平则注重强调心与气须“浑然一体”。于此我们即可看出师生二人在对经典的理解上的不同。至于《中庸》,朱熹只就《中庸》“鬼神” 一章质问于延平先生。朱子理解认为《中庸》“鬼神”章“正是发明显微无间只是一理处”。“鬼神”和“理”都是“无形”的,而人“自然畏敬”是因为“至诚”。再者,朱熹还认为,一有了这个理,即使“无端无方,无二无杂”,但也是“方其未感,寂然不动,及其既感,无所不通”。 李延平对朱熹的“鬼神”章的理解给予了赞赏,“此段看得甚好,更引濂溪翁所谓‘静无而动有’作一贯晓会尤佳。”但又提醒朱熹说“不可滞在一隅也”,要从“会心处”作“体认”方为是。李侗对于朱子的这段理解给予了大力赞扬,可见朱熹于此的体认是合了延平先生“会心处”之方法了。

《延平答问》中李延平与朱熹之间的讨论除《四书》外,也涉及《五经》类的经典,而主要集中于《春秋》一书。李侗教导朱子如何读《春秋》的释读法,其《戊寅七月十七日书》云:“《春秋》且将诸家熟看,以胡文定解为准,玩味久,必自有会心处,卒看不得也。”“积道理多,庶渐见之。大率难得学者无相启发处,终愦愦不洒落尔。”延平先生认为读《春秋》一书,可以熟看诸家的注解,但又强调以胡文定解为准,足见其对胡氏解的推崇,而且还要熟读玩味,并引程伊川语以证言。这样“积道理多”,慢慢就有所心得了。对《春秋》“滕子来朝”的解释,李侗与朱熹有不同意见,朱熹对胡文定和程伊川解“滕子来朝”提出疑问。延平先生首先批评朱熹的“祖世有罪而贬子孙”一解,认为这样理解是“大段害理”。他认为《春秋》是教人“改过迁善”的,是“善长恶短”,还是应从胡氏之说,因为它是“以理道为长”。再次,李延平以“圣人之心”和“常人之心”来讲《春秋》,“圣人之心”是善的,看事都能至“洒然”处,故不会有失,而“常人之心”有“私意”,虽看事“道理可通”,但毕竟未到“洒然”处,故有些是难看通透。李侗就朱子所做的“纪”字的考据问题,他认为《春秋》一书中这样的例子很多,只须“参考义理之长,求圣人所书之意”即可。其实,这种疑问在《延平答问》中多有存在。而李先生在回答朱子所问及对《春秋》“滕子来朝”的解释过程中,一直提倡他所强调的读经解经的最高境界,即要见“洒然”处,这在其他经典的解释中同样强调,也是他所提倡的“体认”工夫最直接地体现。

《延平答问》中李侗与朱熹除讨论《四书》《五经》外,还讨论了周濂溪的《太极图说》。李侗以“理”为其哲学的最高范畴,并上承二程、杨时以太极论理。在《辛巳二月二十四日书》中李侗谈到:“太极动而生阳,至理之源。只是动静阖辟,至于终万物始,万物亦只是此理一贯也。到得二气交感,化生万物时,又就人物上推,亦只是此理。”李侗认为“太极”是“至理之源”,较之“理”更具有终极意义。然而万物产生的具体过程中都贯串着“此理”,生命与人的产生,也是阴阳二气交感的作用的结果,依然体现着“此理”。这就是“理一分殊”之“理”。

从整个《延平答问》来看,李侗对经典的诠释,注重以“体认”的方式去理解、体悟“圣贤言语”。清人张伯行说:“先生不著书,又不喜欢作文。然读朱子所编答问,解经精当,析理毫芒。至示学者入道之方,又循循有序。理一分殊,彻始彻终。惟先生以是为学,即以是教人,故紫阳渊源有自,得以大广其传,圣学光昌。而道南一脉,衍洛闽之绪于无穷,皆先生贻之也。”李侗虽不留意著书作文却能答问教人,正是其答问使朱熹之学渊源有自,上承洛学,充分反映了李侗在道南一脉中的地位。

李侗在学问上造诣颇深,朱熹、罗博文、刘嘉誉等人是他的门下高足。朱熹的父亲朱松是李侗的学友,尝称其“如冰壶秋月,莹彻无瑕”。朱松生前曾告诉儿子,李侗理学造诣很深,朱熹即遵从父志,于绍兴二十三年(1153)从同安徒步到延平投学于李侗门下,当时朱熹方24岁,而李侗已经61岁了。从绍兴二十三年(1153)至隆兴元年(1163)李侗病逝为止,此间十年,朱熹先后六至延平、五访李侗先生。朱熹评其谓“色温言厉,神定气和,语默动静,端详闲泰,自然之中若有成法。平民恂恂,于事若无可否,及其酬酢事变,断以义理,则有截然不可犯者”(《宋史·李侗传》)。朱熹从学于李侗,在他的指点之下,逐渐感觉到前学之非,并渐渐的转向到“道学”的学术路向上来。从这一点看,李侗是引导朱熹真正踏入“道学”之门的第一人,他将河洛理学传给朱熹,形成了以二程、朱熹为代表的“程朱理学”。李侗师从罗从彦,上承龟山、伊洛之脉,立志于接续儒家道统,探求圣学之传。其学说虽师出有门却不泥守,罗从彦曾对同门师友嘉许李延平,《与陈默堂书》说:“近有后生李愿中者,向道甚锐。”在《勉李愿中五首》中亦表示对李延平的期许和勉励。李侗学其师好静坐,认为“学问之道不在多言,但默坐澄心,体认天理。”(《宋史·李侗传》)李侗退居山田四十余年,谢绝世故,终身不仕。授徒讲学,答问不倦,虽身在山野,但心系天下,伤时忧国,认为当世之弊在于三纲不振、义利不分,要求“人主当于此留意”。朱熹称李侗“真得龟山法门,亦尝议龟山之失。”朱熹弟子赵致道说:“李先生之学,不但得于所授,其心造之妙,实有先儒之所未言者。”虽然李侗本人性格如朱熹所说,“为人简重,不甚会说”,李侗也称自己“素来拙讷,发脱道理,不甚明亮”,“语言既拙,又无文采,似发脱不出也”,他与朱熹的答问内容多让朱熹意会,在师徒的叩问与激发中,朱熹受益良多,说:“其后熹获从先生游,每一去而复来,则所闻必益超绝,盖其上达不已日新如此。”朱子于赴任途中始见李侗后,又先后四次到延平向李侗求教,而李侗也十分器重朱子的学品,他在《与罗博文书》中提到:“元晦进学甚力,乐善畏义。吾党鲜有。晚得此人,商量所疑,甚慰。”又曰:“此人极颖悟。力行可畏,讲学极造其微处。某因此追求,有所省。渠所论难处。皆是操戈入室,须从原头体认来。”从此两人结下了深厚的师生情谊。朱子对李侗也非常敬重,在得知其去世的消息后,朱子很悲痛,几度“失声长号,泪落悬泉”。

清代以前,李侗的著述都以《延平答问》行世,而无“文集”之名。到了清初,出现了题为《李延平先生文集》的刻本。最早的是顺治十一年(1654)李孔文在延平刊刻的五卷本。此本即《四库全书总目》卷一百七十四所著录的《延平文集》三卷,《附录》二卷。《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的《李延平先生文集》五卷,即据此刻本影印。此《李延平先生文集》卷一、二为《答问》,卷三为书八篇、行状一篇,诗三首,均李侗所撰。后有附录22则,为后人所撰。卷四为朱熹撰《行状》《宋史·李侗传》,祭文、挽诗、朱熹《竹林精舍告先圣文》、汪应辰撰《墓志铭》。卷五为宋、元、明三朝的请谥文、书院记、祠记等。据《福建通志》卷六十八所列,李侗的著作除《延平问答》《语录》之外,还有《萧山读书传》、《论语讲说》、《读易管见》三种,但这三种书均不见于前人,如为李侗写《行状》的朱熹。在宋人的版本目录书,如陈振孙的《直斋书录解题》晁公武的《郡斋读书志》等也不见记载,《福建通志》所记出处不明,故只能录此备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