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文江的讽竹奇诗

丁文江塑像

竹子实在是好东西。它不娇气，易生长，挡风沙，可观赏，是无数工艺品和手工业品的廉价原材料。又由于它葱茏翠绿，主干挺拔，枝繁叶茂，因此历来成为画家，特别是诗人赞美的对象。

人们对竹子的赞美众口一词，从未见有异议者。近日读关于丁文江生平的两本书，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者，是林语堂写的一篇百字短文《记丁文江〈嘲竹〉诗》。林语堂写道——

席上遇在君（丁文江字在君）先生，述夏日避暑莫干山，痛恨满山竹篁，曾吟成一律，虽说打油，妙喻而寓深，乃迫他放下筷子，拿起笔杆录上，并抢来发表（注：此事发生在1934年，此诗刊登在同年的《宇宙风》杂志上）。

丁文江的《嘲竹》诗何以引起林语堂这么大的兴趣？因为那诗写得别出心裁，别开生面：

竹似伪君子，外坚中却空。

成群能蔽日，独立不禁风。

根细善攒穴，腰弱惯鞠躬。

文人多爱此，声气想相同。

显然，这是一首贬竹子的诗，与过去赞美竹子的诗大相径庭，然而，褒贬各有道理,这怎么解释?仔细想想,诗人们不是单纯写竹子,主要是写自己的情怀,即所谓诗言志，或借物咏志。

丁文江（1887—1936年）江苏泰兴人，16岁留学日本，一年半后转至英国求学，主要攻读地质学、地理学和生物学，1911年回国，曾任北京大学地质系教授、中国地质研究所所长，是中国地质学的奠基人，胡适称他为中国地质学的“开山宗师”。丁文江不但是科学家，而且有杰出的行政管理才能，曾经担任“淞沪总办”，即上海最高的行政长官。中央研究院总干事长杨杏佛被刺杀后，应蔡元培之邀，丁文江接任此职。他信奉的格言是——

明天就死又何妨；只拚命做工，就像你永远不会死一样。

1935年冬，他到湖南衡阳一带进行地质调查，因煤气中毒，于1936年1月5日逝世于著名的长沙湘雅医院，时年49岁。丁文江的品格特色是刚正不阿，喜笑怒骂皆成文章。他的另一个特色是清正廉洁，认为私人写信用了公家的信纸就是贪污。这种品格的人自然看不惯伪君子，看不惯那些外坚中空的伪学者，看不惯结党营私狗苟蝇营和在权势面前低头哈腰的奴才，所以他借嘲笑竹子，骂了几声，成就了一首奇诗，实在脍炙人口。丁文江是一代天骄，可惜对他的宣传很不够。丁文江逝世后，胡适曾撰著《丁文江的传记》一书，大可一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