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谢堂前

《世说新语》

谢安与王羲之的交往，多见于《世说新语》，也常表现在王羲之的帖中。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刘禹锡的诗句大家耳熟能详。东晋世家门阀文化最具代表性的这两个家族，后来纠葛牵连，却不是一般人想象的那样一清如水。

《世说》有《贤媛》一章，记录了不少魏晋女性人物的故事，小小的事件里使人看到门阀间现实的摩擦争斗，读起来特别有趣。

王羲之娶郗璿为妻，郗璿是太尉郗鉴的女儿。为了门当户对，郗鉴特别指定要在王导家族子弟中为女儿找丈夫。相亲时，王家子侄辈都来了，一个个正襟危坐，很在意能被选中做太尉的女婿。王羲之却坐卧东边的胡床之上，衣衫不整，襟带散开，袒露肚腹，却谈笑自若，一副不在乎的样子。结果，这个“袒腹东床”的年轻人做了郗鉴的“东床快婿”。

王羲之

上面这段故事见之于《世说新语》，是王羲之生平中流传很广的一段故事。

王羲之娶的这位郗璿，在《贤媛》一章里有这样一段记载：“王右军郗夫人谓二弟司空、中郎曰：‘王家见二谢，倾筐倒庋。见汝辈来，平平尔。汝可无烦复往。’”这段话说的是，郗璿对两个弟弟郗愔（司空）、郗昙（中郎）抱怨说，王家的人势利，见到谢安、谢万家族的人来，翻箱倒柜，把一切珍贵的东西都拿出来招待，见到郗家兄弟来，却只是一般对待（平平尔）。你们以后可以不要再去王家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市井小民在谈鸡毛蒜皮的小事，没有东晋“世族”“门阀”的优雅。如果对“世家文化”有向往，看到郗夫人这样小家子气地计较，大概也会失望的。

郗愔、郗昙是常在王羲之的“帖”中出现的人物。《上虞帖》里讲 “重熙旦便西，与别，不可言”，“重熙”就是“郗昙”；《十七帖》里和王羲之讨论“嗑药”经验的，也是这个担任过“北中郎将”的郗昙。跟王羲之情感如此深厚，郗愔、郗昙听到姊姊这般言语，不知作何感想。

《世说新语》的精彩，是它真实地人性地记录了被“浪漫化”、“完美化”的“王谢世家”的小故事，才使得它——《世说新语》有了真实的、伧俗的、活泼的“市井气”。

谢安

郗、王、谢三家，在政治上起落浮沉，长期借联姻结成势力。后来，王羲之最小的儿子王献之娶了郗昙的女儿郗道茂，长子王凝之则娶了谢安哥哥谢奕的女儿谢道韫。

这个谢道韫是有名的“才女”，《世说·言语》篇里有大家熟悉的谢安与子侄辈论雪的故事，那个用“柳絮因风起”形容雪花飞舞而传诵千古的小女孩正是谢道韫。

谢道韫长大，嫁给了才学平庸的王凝之，没有了“才子佳人”的幸福结局。《世说》里讲到谢道韫嫁到王家后，“大薄凝之”，即回娘家时，抱怨连连。谢安安慰她说：王凝之是王羲之的儿子，人也不坏，你怎么恨成这样？谢道韫却认为，自己一家伯叔群从兄弟都如此杰出，“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对天地间还有王凝之这么笨的人，她难以释怀。

王、谢、郗三族的下一代婚姻都不美满，王献之后来也跟郗道茂离了婚。读着他们留下的“帖”，知道他们当时也都在人间受苦呢！

谢道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