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临刑诗》话江为
“衙鼓催人急,
西侵日欲斜。
黄泉无旅舍,
今夜宿谁家?”
此诗是江为临刑前口占。诗中,江为把死看成是一次旅行,以至发出“今夜宿谁家”这样纯真的疑问。古来几多绝命诗,大多慷慨激昂,凛然正气溢于言表。江为一介书生,本无志士气质,自然也难洒“英雄泪”,但江为表现出了“潇洒世间走一回”的另一种风流才子气。大限来临,仍不改洒脱之风:衙鼓声声催命,日之将西,悲风骤至,诗人出乎意料地发问:黄泉路上没有旅舍,今夜到哪里去投宿呢?全诗未有铿锵之语,也无引典作据。四句二十字短诗,不着一个“悲”字,然大痛大悲尽含其中,足见江为烹字炼词之功力。加之此诗有一个特殊的前提,系诗人临刑前所发,字字句句也就显得格外有分量,读之令人怆然涕下,感叹不已。如果说“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项羽其阳刚之气十足的话,江为则可说是生也潇洒,死也泰然,后世众多文人骚客在品读《临刑诗》时认为:素有明代“江南第一才子”之称的唐伯虎,也写过绝命诗:“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也何妨。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飘流到异乡。”但两诗相比,江为之作,不在其下。
江为,五代南唐福建建阳人,居三桂里考亭下堡村(今下考亭)。年轻时游学庐山,向陈贶学诗。他作诗清逸流丽,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诗人。南唐李后主南迁,驻于庐山白鹿寺,见江为《题白鹿寺》诗中有“吟登萧寺旃檀阁,醉倚王家玳瑁筵”句,极为赞赏,说:“此人大是富贵家”。不料,江为自以为有皇帝的赏识,取功名易如反掌,行为放肆,到京城金陵求举荐,然而屡遭有司黜斥。江为怏怏不乐,作《山水障歌》抒发自己苦闷心情:
适来一观册水障,万里江山在其上。
远近犹如二月春,咫尺分成百般象。
一岩嵯峨在云际,七贤镇在青松里。
潭水澄泓不见波,孤帆晃漾张风势。
钓鱼老翁无伴侣,孑然此地经寒暑。
滩头坐久鬓丝垂,手把渔竿不曾举。
树婀娜,山崔嵬,
片云似去又不去,双鹳如飞又不飞。
良工巧匠多分布,笔头写出江山路。
垂柳风吹不动条,樵夫负重难移步。
由于屡试不第,十分郁闷的江为对朝廷渐生不满。一日,江为有位好友不满殷王王延政的暴政,欲投吴越,特请江为代笔致书。江为心中对殷王暴政早已不满,慨然应允,挥笔成文,不料东窗事发,一纸书信,招来杀身之祸,与友人同被绑赴刑场。于是,便写下了千古绝唱《临刑诗》。江为一路吟诗前往刑场,路人为之动容。地处建阳下考亭的江为旧居后来被邑人辟为靖安寺,后世不少名人前往凭吊。宋建州太守陈觉民留有“却忆当年江处士,解言秋色露人家”之句;宋代邑人陈洙感叹其“诗名长伴江山秀,冤气上摩星斗昏。”来寺者多为江为题诗悼之。时与江为齐名的福建浦城名学士、诗友杨徽之闻江为死讯哭之曰:“废宅寒塘水,荒坟宿草烟”,以寄托对亡友的哀思。
江为诗以写景见长,诗风清逸流丽。他写的许多诗简洁明快,纯真洗练,意韵深远,如《瀑布》:“庐山正南面,瀑布古来闻。万里朝沧海,千寻出白云。寒声终自远,灵派孰为分。除却天台后,平流莫可群。”《送客》:“明月孤舟远,吟髭镊更华。天形围泽国,秋色露人家。水馆萤交影,霜洲橘委花。何当寻旧隐,泉石好生涯。”《江行》:“越信隔年稀,孤舟几梦归。月寒花露重,江晚水烟微。峰有帆相望,沙空鸟自飞。何时洞庭上,春雨满蓑衣。”
江为在《岳阳楼》诗中说:“倚楼高望极,展转念前途”,依然有着一颗不甘寂寞的心。然而,他屡试不第,只得借“晚叶”、“孤鸿”消愁泄愤,流露心中的怅惋。现辑录《岳阳楼》诗如下:
“倚楼高望极,展转念前途。晚叶红残楚,秋江碧入吴。云中来雁急,天末去孤鸿。明月谁同我,悠悠上帝都。”
由于时代久远,江为所处的五代动乱纷争,战事频繁,因此他留存于今的诗稿大多散失,仅有八首诗被纳入唐诗。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两句被誉为咏梅的绝唱,为北宋林逋所作,写出了梅花的美是一种淡雅娴静的美。疏疏落落的梅枝影子,横斜错出地映照在清浅明澈的池塘中。在黄昏的淡月下,飘散着缕缕幽香。
然而,这两句千古绝唱正是从江为的“竹影横斜水清浅,桂香浮动月黄昏”点化而来,只不过将“竹”、“桂”改为“疏”、“暗”而己,《居易录》认为,林逋改动二字,虽胜原句,毕竟不能免“剽窃”之嫌。《大潭书》的作者刘建先生也认为,“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成为千古咏梅绝唱的名句,若无江为原诗的点化之功,何来林逋的千古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