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自远方来

——亚欧四国作家代表团访闽追忆

黎巴嫩作家代表团在冰心文学馆

（中为团长朱佐夫·哈尔卜）

本世纪之初，由于冰心文学馆在长乐建成，厦门市文联乔迁美丽的海滨红楼，再加上武夷山荣获“双世遗”桂冠而名闻天下，走在全国改革开放前列的福建省，开展对外文化交流的条件更加成熟，于是，由文化部和中国作家协会安排来福建访问的外国作家代表团也越来越多，仅2000年至2002年三年间，先后访闽者就有：来自亚洲的日本作家代表团、黎巴嫩作家代表团、马来西亚华文作家代表团，来自欧洲的罗马尼亚作家代表团。当年，笔者还在主持省作家协会工作，对此历历在目，现择要追忆，录以存照。

泉州的燕子与日本的山岳

时间：2000年9月7日至12日

来访者：日本作家代表团。团长井出孙六（日中文化交流协会常任理事、东京大学教授），秘书长横川健（日中文化交流协会事务局副局长），作家下重晓子（女）、高田宏、小松健治。

9月7日，我和省作协秘书长朱谷忠前往长乐机场接机。刚见面，横川健先生就一眼认出了我，分外亲热。早在1992年春樱花盛开季节，我随中国文联代表团赴日访问时，他就是日方接待人员之一，只不过，当年他还是个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小伙子，如今已升任日中文化交流协会事务局的副局长了，言谈举止，显得特别干练。我们一行立马前往冰心文学馆参观，由于冰心及其丈夫吴文藻曾多次访日，日本作家对冰心都十分景仰、十分熟悉，馆藏冰心作品涉及日本的篇章，如《樱花赞》等，更是让他们交口称赞。

当晚，日本客人下榻西湖大酒店。晚宴之后，日本作家代表团团长井出孙六教授，送我一本由他主编的书，书名叫《日本的一百座山》，由十位作家分别撰写，每人十座山。每篇文章前还印有该山的图片及登山地图。送我一本由他主编的书《日本的一百座山》。对此，我心中暗暗称奇，因为我正在写中国的一百座山，而且，我认为中国的山比日本多，内涵也比较丰富，既然日本一百座山已经出书了，中国一百座山的写作，也得抓紧啊。正是这种想法，督促我努力，终于在数年之后完成了书稿《一个人与九十九座山》，并在海峡两岸分别用简体字和繁体字出版。

更有意思的是，代表团中有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作家，叫下重晓子，她原为东京某电视台旅游节目主持人，业余喜欢游记写作，目前是日本旅行文学协会会长。她说，所谓旅行文学协会，是由写游记的作家和风景摄影家、山水画家，以及为景区创作歌曲的音乐家们共同组成，如今，不管到日本列岛的任何景区，都能受到免费招待，因为他们能分别用各自的文艺专长为景区服务。对此，我茅塞顿开。看来，这种跨行业的文艺团体组织形式，很能满足市场需求，值得我们借鉴。

翌日上午，日本作家由省文联副主席、音乐家王耀华教授带领，参观福州的琉球墓和琉球会馆，并与福建师范大学日语系师生进行座谈。下午，中日两国作家座谈会在西湖宾馆举行，座谈会由我主持，福建省文联领导许怀中、林德冠、蒋夷牧、张贤华、季仲，在榕的福建作家刘登翰、孙绍振、南帆、朱谷忠、王炳根、杨际岚、黄文山、楚楚、郭平等出席。双方就中日两国的诗歌创作及朗诵、日本的游记文学及推理小说创作等话题展开了热烈的讨论。会上，诗人蒋夷牧、朱谷忠及诗评家孙绍振、刘登翰等还主动用汉语、俄语和法语朗诵诗歌，并邀请日本作家用日语朗诵日本的俳句、短歌和他们所熟悉的中国唐诗宋词，从中探讨诗歌的音韵、旋律和节奏。会场上，气氛热烈，高潮迭起，掌声阵阵。

9月9日，日本作家一行由陈喜儒、李锦绮和朱谷忠陪同，到莆田湄洲岛拜谒了中日民间所共同信仰的海神妈祖，接着又到古城泉州，由泉州市文联主席陈日升陪同，观赏“闽南三绝”（茶艺、南音、木偶戏），并与当地作家进行交流。井出孙六说：泉州之行使日本作家进一步了解到日中文化交流的源远流长，作为日本作家，我们将努力促进日中文化交流，增进两国文学界的互访与友谊。

9月10日，日本作家一行到了厦门，在省文联副主席、诗人舒婷以及厦门市文联主人的陪同下，畅游了海上花园鼓浪屿。日本作家高田宏表示，这次到福建沿海访问，每一处都很有特色，所见所闻，印象强烈，回去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动员自己的儿子，参加日中文化交流协会。事后，据中国作协陈喜儒先生来信告知，日本作家回国之后，分别在报刊上发表访闽观感，他特别选译了高田宏和下重晓子的两篇短文，以《日本作家笔下的福建》为总题，供我省作协主办的《海内外文学家企业家报》加以披露。

其中，高田宏在《朗诵汉诗》一文中，深情回忆在鼓浪屿的一个小亭子里，陈喜儒和朱谷忠为他们朗诵李白、张继、李商隐和毛泽东诗词的场景，朱谷忠还边歌边舞，让他们听得如痴如醉，说“这是充满旅行情趣的时刻”。

下重晓子女士在《泉州的燕子》一文中，则把镜头对准闽南侨乡民居红砖厝，描写“红瓦屋顶上，屋脊两端高高翘起，分成两条线，伸向空中，听说是仿照燕子的翅膀和尾部建造的。”当她“看了泉州的三绝，我马上明白日本文化是从哪里来的。泉州的琉球墓很多，说明自古以来冲绳与福建就有很多交流。住在海边的百姓，渡过大海，到世界各地谋生，之后衣锦还乡。为了显示荣华富贵，盖起的房子总要比邻居多一间，燕尾状的屋脊，也许标示着他们一定要荣归故里的决心。”最后，她深情地说，“我们访问了福建，也许有一天，我们也会像燕子一样飞回来。”

冰心文学馆：福建省对外文化交流的窗口

冰心、纪伯伦与雪松勋章?

时间：2001年9月6日至9日

来访者：黎巴嫩作家代表团。团长朱佐夫·哈尔卜（黎作家协会主席、诗人、评论家），纳文赫·卡巴拉（黎北方文化委员会主席、黎作协外事秘书长），作家穆罕默德·希贾齐，赫利斯·艾布·贾赫贾赦，迈哈穆德·努尼，艾哈迈德·巴祖。

对于盛产散文诗的福建文学界来说，黎巴嫩并不陌生，因为很多人都从冰心翻译的纪伯伦散文诗作品中得到美的享受和哲理的启迪。然而，当我们要面对首次来华访问的黎巴嫩作家时，还是感到紧张，因为有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福州没有像样的清真饭馆，饮食上如何才能满足来自中东阿拉伯世界的客人呢？为此，冰心文学馆和西湖大酒店都高度重视，他们细心清洗了原有的厨房，购置了崭新的全套厨具，并精心安排了菜谱以及随时可以替换的预案。没想到，当我和朱谷忠到长乐机场接机时，才发现他们跟想象中的穆斯林大不一样，不戴头巾，不披长袍，而是一个个西装革履，风度翩翩，比之西方绅士毫不逊色。事后打听，方知他们全都在法国等西方国家接受过高等教育，饮食起居上早已与世界接轨，并无太多忌讳。果然，作为来闽第一餐——冰心馆的午餐就很受欢迎，客人们尤其对长乐的西施舌大感兴趣，赞不绝口。

令人大感意外的是，作为首次来华访问的黎方作家，对中国当代文学所知甚少，他们居然不知道中国作家冰心早在青年时代（1931年）就汉译过纪伯伦的散文诗《先知》，更不知道1997年，黎巴嫩总统伊里亚斯·哈利里，已发布第6146号令，命令说：“?鉴于中国作家冰心女士将部分纪伯伦的作品译成中文，特授予骑士级国家雪松勋章，表彰她在中国传播黎巴嫩文化所做的贡献。”

因此，当他们在冰心文学馆见到有关的珍贵实物时，都受到极大的震动，纷纷在奖状和勋章前摄影留念，并用阿拉伯文字在留言簿上题辞。

黎作协外联部秘书纳齐·卡巴拉博士的题辞是：“我们来到这一边远城市之前，并不了解黎巴嫩对这里的热爱和钦佩已先于我们，即我们的总统已授予德高望重的文学家冰心女士骑士级国家雪松勋章。黎巴嫩的朋友们向你们致意，对你们对文学的忠诚表示钦佩。向你们失去的已故的人道主义的文学家冰心女士表示敬意，这不仅是中国失去的伟大文学家，也是全人类失去的文学家。”

团长朱佐夫·哈尔卜则以诗的语言表达他的情怀：“纪伯伦和冰心的东方文化精神是不朽的，我们都是他们的孩子。我们宣誓，我们要更加热爱黎巴嫩，更加热爱中国，热爱自由，热爱孩子，热爱土地，热爱和平。”

当晚，客人下榻西湖大酒店。省文联党组书记林德冠为他们举办接风晚宴，气氛真挚、友好而热烈。翌日上午，客人参观了福州市容及北峰国家森林公园，了解福建省改革开放以来所取得的成果。下午，中黎文学座谈会在西湖大酒店桃源厅举行，郭风、许怀中、刘登翰、南帆、北北，黄文山、王炳根、杨际岚、张冬青等出席。会议开始时，我和黎方团长分别介绍了双方作协的机构、人员及活动情况，接着双方就共同感兴趣的话题展开对话，如：作家的创作自由与责任感；东西方文化的异同；阿拉伯文学的历史与现状；散文诗创作；影视文学创作；女性文学创作等等。中方作家回答了黎方所关心的图书馆、博物馆等文化设施的建设问题，黎方作家也对中方作家所关心的阿以冲突等问题一一作出坦诚的回答。双方在会上还互赠文学图书。会后，举行晚宴，我代表福建作家致祝酒词：“由冰心和纪伯伦所栽种的中黎文学友谊之树，犹如雪松，万古长青。”

8日，客人往前往泉州，先后参观了伊斯兰圣墓、清净寺、九日山及海外交通史博物馆，并听南音，品铁观音茶，观看木偶戏。客人们对中国与阿拉伯文化交流的源远流长，留下深刻印象，泉州书法家王乃清还为客人书写了汉字对联：“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离开泉州之前，黎方贵宾托中方翻译向福建省文联、作协表达谢意，说所到之处，都留下美好深刻的印象，更重要的是，增进了彼此的了解和友谊。他们热诚希望福建作家回访。

四年过后，即2005年夏天，中国作家代表团出访黎巴嫩、叙利亚、约旦三国，团长为中共福建省委副书记、老作家何少川，他们在黎首都贝鲁特受到了文化部长的亲切接见，并与黎作家协会签订协约，举行座谈。曾率团访闽的黎作协主席朱佐夫说：中国人民是阿拉伯人民真诚的朋友，看到中国繁荣昌盛，国际影响与日俱增，感到由衷高兴。

黎巴嫩作家代表团在冰心文学馆的题辞（阿拉伯文）

多瑙河与闽江并不遥远

时间：2001年12月3日至7日

来访者：罗马尼亚作家代表团。团长尼古拉·亚历山大·勃列班（罗作家联合会副主席、科学院院士、《当代报》主编），丹·亚·康坦斯科（罗文学馆馆长），加西安·马里亚·史比里顿（诗人），伊奥安·格鲁萨（小说家），布·鲁西安（评论家）。

3日，罗方客人一出长乐机场，就参观了冰心文学馆。他们认为，冰心文学馆规模之大，馆藏之丰富，周围风景之优美，均超过罗国最负盛名的诗人埃米内斯库文学馆，因此惊羡不已。当晚，省文联党组书记陈济谋在西湖大酒店举办欢迎晚宴，宾主双方介绍各自文艺团体的组织、职能与运作简况。翌日上午，代表团游鼓山，参观马尾经济开发区及中法马江海战纪念馆（昭忠祠）。下午，中罗两国作家进行交流座谈。会议由我主持，中方出席者有舒婷、季仲、朱谷忠、王炳根、杨际岚、黄文山、陈章汉、张冬青等。双方就共同感兴趣的文学话题展开热烈而又广泛的交流。我在发言中深情回忆三年前即1998年，我受中国作协委派，率领中国作家代表团访罗的情景，并向我所认识的罗方同行一一问好。当我得知当年全程陪同我们的小说家乌里卡罗先生，新近高票当选为罗作联主席时，很是高兴，特向他致以热烈的祝贺。座谈会上，最感人的一幕是：罗方诗人史里比顿用罗语朗诵了他的一首诗歌代表作，丁超教授当场用汉语口译。没想到，细心的舒婷已在纸上作了速记，当即站起来，又把他的诗用汉语朗诵了一遍。在国际诗坛上享有盛誉的她，用汉语朗诵外国诗人的诗作，居然也琅琅上口，声情并茂，博得满堂喝彩。史里比顿更是喜出望外，满脸红光，兴奋无比。

会后，两国作家互赠礼品，我向罗文学馆长康坦斯科送上两期图文并茂的彩印画报《厦门航空》，上面转载了我写罗马尼亚的两篇散文《黑海日出》和《雅西诗魂》。对此，馆长十分高兴，他说，这是中罗两国作家友谊的见证，我一定好好收藏并择机展示。

5日，罗方作家团一行由刘宪平、丁超与朱谷忠陪同，驱车南下厦门，受到厦门文联主席毛振亚和作协主席陈慧瑛的热情欢迎。当日下午，游厦门游鼓浪屿，罗方客人对该岛建筑布局及文化氛围极为赞赏。当晚，厦门市委宣传部部长洪碧玲举行晚宴，向客人详尽介绍厦门经济特区的建设成果。6日，客人们访问集美学村及厦门文联大厦。7日，在离厦告别前，罗方团长表示：中国的改革开放对他深有触动，返罗后，他将写两篇文章，一篇介绍中国的巨大成就，一篇专题介绍中国对文化建设的高度重视。最后，他还用诗一般的语言说：多瑙河与闽江并不遥远，希望福建作家能单独组团访罗，他将在布加勒斯特热情迎接。

黎巴嫩总统颁发给冰心的雪松勳章

繁星、春水与马来半岛云里风

时间：2002年4月12日至23日

来访者：马来西亚华文作家代表团。团长云里风（马华作协会长、小说家），副团长年红（马华作协副会长、儿童文学作家），华文作家朵拉（女）、马仑、沈钧庭、晴川、林仁英、柯杰雄、黄戈二、马汉、陈金香（女）、萧洋及云里风夫人黎宝莲等。

云里风原名陈春德，祖籍福建莆田，他是马华文坛的元老，也是福建作家的老朋友，早在1993年，他就独自献资在莆田设立了每年一届的云里风文学奖，聘请郭风、许怀中和时任莆田市长的吴建华等人为评委，为莆田文学创作的繁荣、青年作家的成长立下汗马功劳。他不但多次率领马华作家代表团访问北京、新疆、福建等地，还多次邀请中国作家特别是福建作家访问马来西亚，如1997年夏天，他在吉隆坡举办文学夏令营时，就邀请中国作家王蒙夫妇和福建作家代表团（笔者本人与朱谷忠、黄文山、杨荣辉四人）参加。曾在北京受到冰心亲切接见的他，对冰心十分敬仰，对冰心文学馆的建设更是十分关注，早在1997年9月，冰心馆刚开始启用时，他就来馆下榻，并在马来西亚著文介绍《繁星下的冰心文学馆》，内称：“晚餐过后，站在房外的走廊上，抬头一望，可以看到许多晶莹的繁星，在爱心公园的上空闪烁，似乎每一颗星都在发着爱的光辉，向冰心文学馆和爱心公园照射。”后来，他还向冰心馆捐赠了冰心写给他的“月是故乡明”等三幅珍贵墨宝。

此次来闽访问的第一站是厦门，他们出席了在厦门大学举办的“东南亚华文文学研讨会”。第二站是莆田，出席了“第九届云里风文学奖颁奖会”。第三站是福州，中马作家在西湖宾馆举行恳谈会，云里风先生的同乡兼挚友郭风先生以及在榕的福建省知名作家、文学期刊主编共20多人出席。当晚，省文联、省作协举行晚宴，云里风先生盛赞中国政府对文学的重视，觉得中国作家太幸福了。

当晚，出席晚宴的还有省文联副主席、作曲家章绍同，在他的倡议和推动下，宾主双方各自选派代表，演唱了中马两国的民歌，歌声阵阵，笑语声声，把晚宴的气氛推向高潮。马华作家此行，还参观了冰心文学馆、游览了以碧水丹山著称的武夷山和历史文化名城泉州，所到之处，都与当地作家进行了亲如一家的交流。令人想起马华文学“花踪”文学奖中的一句广告词：

“凡有海水处，皆有华人；凡有华人处，就有华文文学。”

日本作家代表团团长井出孙六教授在欢迎晚宴上致祝酒辞

日本作家笔下的福建 （原载省作协《海内外文学家企业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