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殷殷践椿津

——访著名篆刻家周悌先生

周悌在细心学习父亲周哲文篆刻刀法

周悌是著名篆刻家周哲文的儿子，其“耕石寮”清雅幽静，悬挂于壁的周哲文书法古朴纯厚，为斗室增添浓浓的书卷味。引人注目的是，室内有许多造型各异的菖蒲盆景。菖蒲以“耐苦寒，安淡泊”备受青睐，周悌先生喜爱菖蒲，大概也是因为它不管身处何地，皆能生机盎然的缘故吧？

一、亦师亦友，相伴椿庭耕艺林

1949年，周悌出生于福州。幼冲之年，每每苦恼于同学的戏谑，认为自己的名字不好听，于是依依膝下，恳请父亲改名。周哲文听罢，慈爱中有安慰：“这个‘悌’字是尊敬长辈、兄弟和谐的意思，忠孝节悌是一个人必须持守的品格，是很有意义的名字。”小周悌一知半解，但他知道了要“尊敬长辈”，从此再无更名之念。

父亲居家，勤以自励，不辍铁笔；周悌则随侍左右，铺纸磨墨、选石拓印，忙个不停。有助手鞍前马后，周哲文的创作热情高涨，他时常教导儿子篆刻章法、布局之精要；周悌耳濡目染，胸有成竹，默然于心。闲暇之余，周悌手执钢刀，聊为雅兴，虽不逮父亲之功力，亦颇有气象。

1983年11月，周悌陪同父亲赴杭州西泠印社成立八十周年的庆典，同好相聚，免不了切磋技艺、展示成果，周悌又是一番忙碌，他为父亲整理印章、选购石头，沉甸甸的一麻袋，幸得周悌年轻力壮，倒也举重若轻。

庆典上，周悌不失时机地拍摄下珍贵的镜头；笔会上，印社的社员们谈笑风生、畅叙心得，周悌应接不暇地为大家摄影留念。看到周悌热心、周到地跑前跑后，诸大家有心激励后学，纷纷题辞助兴，郭仲选留下“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刘江题写“百炼成钢，金石长乐”；吕国璋书“锲而不舍”，前辈饱含真情的劝勉、勖励让周悌终身难忘。

1990年夏，周悌以随行摄影记者的身份与父亲赴新加坡，一行人皆德高望重之文艺界耆宿。平日里，周悌除了全力照顾父亲，看到哪位老先生行走不便或是遇到困难，都主动帮助，排忧解难，周悌的果断，总能让事情得到圆满解决，更得到老先生们的赞誉。蒋平畴也在这次活动中作为大书法家沈觐寿的随从，沈老腿脚失灵，上车登梯，尤为艰难，周悌总助蒋平畴一臂之力，让人感动，也赢得了真诚的友情。

1996年，周悌从工厂提前退休，正不知该何去何从，父亲从旁点拨：“就以职业印人面向社会”，他谆谆教导：“业精于勤，古之明训，立世为人，欲得一艺随身，奠定基石，坚毅意志，百折不挠，方克有成……所以有冀于侪辈虚心受益，不骄不躁、循序渐进，迈奋向前，成功自可操券也。”

周悌听从父亲教诲，恰好福州藏天园艺铺刚开业，不仅有优惠，还免租半年，周悌往艺术的道路上攀登，很顺利地进驻藏天园，卖石兼篆刻。父亲爱护周悌，百般周全维护，家里珍藏石头，父亲悉数交给周悌。经过苦心经营，积攒了一笔颇为丰厚的资金，周悌便赶紧新购好石，如此往返，小店渐为人所熟知，也因着周悌厚道、实诚，局面慢慢打开。

周哲文照片

二、慰抚椿庭，倾心印艺无限情

积蓄了几十年的才情终于绽放，周悌谨遵父亲的教导，只要闲暇，便临摹碑帖，更留心父亲边款“精悍遒劲”的特点，用心参悟，更虚心求教父亲。看到刻苦上进的儿子，周哲文十分快意，他欣然提笔写下：“悌儿依吾身旁几十载，憾因种种缘故，未能专心印学。近从单位提前退休，情注金石篆刻，因自知才资钝愚，难窥堂奥，然勤奋有加，未几铁笔亦能运成规模，且具萧逸清韵。冀策鞭自励，渐取通会，其胜于蓝，信有日也。”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周悌相伴父亲，受教良多，得益匪浅，一旦专注于印艺，创作丰盈，五六千方名章、闲章、收藏章，蔚为大观。印以秦汉为宗，兼收明清诸家，不落窠臼，在文字结构上独具匠心，或圆融丰润、或古雅婉秀、或宏整宽朴、或雍容流丽。边款以魏碑为主，一承父亲的朴厚与古拙的独特风格，父子难分伯仲，几能乱真，备受金石名家嘉誉。

周氏父子亦师亦友，百炼成钢添佳话，周悌在业内声名鹊起，中国美院蒋北耿教授特为周悌题写“珠圆玉润”，沈觐寿老先生则留下诗句：“鞭汉笞秦方寸石，扬名无愧出家传”以嘉勉。

母亲病逝后，父亲失欢而茕茕孑立，周悌希望自己在父亲晚年的时候，能给予他平静而舒适的生活，尽自己的孝悌之心。他在新居里利用天台为父亲搭盖一座小花园，让父亲不出门就能赏花莳草，颐养身心。

小花园里，绿意葱茏，鲜花次第开放，芳香沁人心脾，周悌搭建一个丝瓜棚，棚下安放着躺椅。一片姹紫嫣红中，青翠嫩绿的丝瓜倒成了父亲最温柔的牵挂，花开花落，花落结果，都会给父亲不一样的惊喜。有客来访，父亲都颇为骄傲：“这是我儿为我搭建的，真是很不错的休闲空间。”周悌的孝顺、体贴，让晚年的父亲得到慰藉。

2000年年底，依然勤于运刀、挥毫的周哲文身体每况愈下，2001年不幸逝世。

“耕石寮”周悌篆刻·藏书票艺术

艺术创新，不囿陈规揽芳华

父亲在艺术上已然是一座耸立的高峰，周悌愿意用一生的光阴去追随。2009年，周悌幸会日本郁田先生，看到他收藏的大量中、外藏书票，眼前一亮，灵感倏忽而至：传统的藏书票以木刻、铜板制作，自己为什么不能别出心裁，用寿山石来刻制藏书票？周悌相信自己定能成功，开创出新的艺术表现方式。

周悌赋予藏书票这一源于西洋古老艺术以新的生命气息：一改木刻之单调色彩，用自行调制的十余种颜色之印泥替代油墨、国画颜料制作藏书票，设色雅丽，令人耳目一新。

取材于汉画砖的深浅浮雕技法，周悌运用和重新组合创新了龙凤图藏书票：龙和凤是古代神话中的吉祥之物，是作织锦和刺绣的标志纹饰，依旧是淡雅的底色，浑朴单纯；褐色的凤鸟展翅欲飞，凤鸟边祥云缭绕，凤鸟下墨绿之飞龙，似要升腾而起，线条轻盈、流畅，画面生动活泼，饱满朴实，古意盎然。

古代建筑物的窗格艺术庄重大方，稳定深厚，周悌把先人的智慧引入印章篆刻，婉转流动的窗格图案，犹如天人之际的一道帷幕，幸福光明；中间是“耕石寮珍藏”印文，似是留于他人窥探的方寸，拟将一帧秀色藏驻在心；窗格下回文纹古老、精致与窗格相得益彰。

周悌藏书章艺术的表现形式繁复多样，中国石刻、汉画、砖刻、瓦当、青铜器花纹、飞天、钱币、佛像、线描、花鸟、山水、人物皆可入印，包容万有，涓涓细流汇成海，点点纤尘积就山，他创新的寿山石篆刻藏书票在艺术天地里，自有属于他自己的位置并流传后世。

周悌先生一直强调：父亲为我取名“悌”，就是要求我要孝悌，继承与弘扬父亲的艺术也是孝悌。在周哲文先生过世三周年的2004年，他联系福州画院，为父亲举办“周哲文篆刻艺术纪念展”。当天，除了蜂拥而来缅怀周老的人，还有日本艺术交流团的名家宿儒齐聚一堂，他们给予周老及纪念展高度的评价，曾任日本书艺院理事，日展评议员、审查员，全日本书道联盟常任总务，日本篆刻家协会理事长，西泠印社名誉副社长的梅舒适先生感动之余，特地与周悌在周哲文塑像前合影留念。

周哲文逝世十周年、诞辰一百周年，周悌依然为父亲张罗着，并主编《百炼成钢——周哲文百岁诞辰艺术展纪念集》。

周悌先生现为福建省书法家协会会员，华夏印友会会员，福建省寿山石文化艺术研究会会员。他的作品时有发表，传记收入《福建文艺家辞典》、《中国书法篆刻大全》，主编《老年大学艺术课程——篆刻》、《耕石寮印艺》、《周悌篆刻选集》传世。除了潜心于篆刻艺术，他还承担老年大学篆刻艺术的教学，弘扬书法篆刻艺术，弘扬传统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