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慎与厦门玉沙坡
彭一万
黄慎画家
黄慎（1687—1770年），福建宁化人，清代诗人、书法家、大画家，号癭瓢子，又号东海布衣。是活跃于清代康、雍、乾三朝画坛的“扬州八怪”代表性人物之一。著有《蛟湖诗钞》四卷，集诗339首，绘画作品700多件。
黄慎幼年丧父，以卖画为生，奉养母亲。为了养家糊口，从乾隆元年至十五年（1736—1750），他四处奔波卖画，先后到长汀、连城、永安、沙县、南平、福州、古田、建阳、崇安、龙岩、南安、厦门等地。清乾隆十四年（1749），应老朋友、时任巡台御史杨玉坡之邀将赴台湾。结果因杨玉坡丧母丁忧，赴台未果，在厦门住了约半年。
从1685年至1784年的百年间，厦门玉沙坡—台南鹿耳门是海峡两岸的唯一对渡口。当时赴台必须在玉沙坡登船。黄慎被招待住于玉沙坡海关小馆。
黄慎在这里创作了一批作品，其中有两幅《鹭石图》，都画了海滨的白鹭和岩石。第一幅又称《鹭鸶寿石》，现藏于扬州博物馆，其题记写道：“乾隆庚午小春，至海关海上沙洲，夜间潮水汹汹雷轰，岛屿石裂。忽忆坡公云,‘流水文章，笔力遒劲。’噫，方信能移人情。后看鱼鸟性成，浩荡自得，泼墨图之，以记其意。”（乾隆庚午是1750年）第二幅又称《海天白鹭图》，现藏于江西省博物馆，其题记写道：“乾隆辛未，渡台不果，行至海门玉沙洲，水波潋滟，石走东南。后观鱼鸟性成，浩荡自得。忽忆坡公云：‘流水文章，笔力遒劲。’信乎。丙子春，偶过静慧寺看牡丹，复忆鸟语，乱笔图之，以返其意耳。”（乾隆辛未，1751年，丙子，1756年）黄慎的作品充溢着一派生机与野趣，呈现了“万物静观皆自得”的情趣，并以奇崛遒劲的草书题跋入画，充满了奇趣、奇致。
著名艺术家刘海粟说：黄慎怪而不怪，艺传万代。
黄慎的“怪”在于敢于创新，如以狂草笔法入画，开创一代画风。“不怪”在于黄慎的画，在画面与题句之间，总是讲究一种和谐的美，给人以完整、统一的感觉。
“扬州八怪”中，黄慎享年最长，门生最多。但他清贫一世，漂泊半生。
画家为了作好画，白日赏景，夜间观察，仔细入微。在玉沙坡作画时，黄慎还注意到远处大担岛的景观（“却逢大担白衣崟”，意即金门岛上空好似被白衣罩住一般，见他所写《寄台湾观察杨朴园》一诗：
蓬瀛客向海东浔，持节皇华佩玉音。
回忆广陵红药赋，却逢大担白衣崟。
秋砧敲断怀人梦，边月长明望阙心。
半壁安危凭寄托，好教番庶感恩深。
杨朴园（1711—1779年），字景素，江苏扬州人。乾隆年间曾任分巡台湾道。
黄慎此诗作于1758年后，时在宁化家居。
观察是官名，道员的别称。蓬瀛客：神仙客，以此称颂杨朴园。浔：江海之滨。节：符节，古代出使所用的信物。皇华：使臣。玉音：指皇帝的诏书。广陵：扬州古县名。红药：即芍药。崟：高耸、丰茂。砧：捣衣石。望阙心：臣子对君王的忠心。番庶：指台湾少数民族。台湾作为半壁江山，安危均靠您杨观察啊，做得好，当地的百姓都得福、感恩啊！
当时，黄慎把厦门称作“海上”、“海门”，把玉沙坡称作“沙洲”、“玉沙洲”。此外，他还于1750年10月，在海关创作了《双鹭图》（此处“海关”，该是玉沙坡上的“税馆”），现藏于扬州博物馆。
很凑巧，黄慎在厦门等着赴台，杨玉坡从台湾回扬州为母亲奔丧，到厦门玉沙坡登岸，两人相遇了。请看黄慎写的《由汀州曾刺史芝田饯至鹭门，将渡台，不果，途逢玉坡侍御》一诗：
饯出东门歌路难，酒阑钟歇海潮残。
丈夫有志金台杳，壮士空余铁骨寒。
老我儒冠催鬓短，凭君簪笔重毫端。
相逢车笠天涯路，始信今朝古道看。
汀州曾刺史芝田，即曾曰瑛（号芝田），于清乾隆年间任汀州知府。
杨玉坡，字开鼎，江苏扬州人。清乾隆年间任巡视台湾监察御史兼理学政。
鹭门：厦门。杳：远得看不见踪影。儒冠：读书人。簪笔：古代官员朝见皇上时，必须插笔于冠，以备记事，称簪笔。车笠：乘车、戴笠。古道：古代纯朴笃厚的节操、作风，此处赞扬杨玉坡。
诗中，黄慎直抒胸臆，他想到台湾，而台湾似乎杳不可及。自己毕竟已经60多岁了。杨玉坡具有古道心肠，尽管当了大官，仍然热情对待老朋友。这条“相逢车笠天涯路”，居然在厦门，在玉沙坡相逢！于是，黄慎便跟随杨玉坡一起回扬州了。
清道光《厦门志》、民国《厦门市志》将黄慎列入“寓贤”或“流寓”，评价道：“善绘事，人物花鸟，信手涂抹，自得天趣，称逸品，名重金陵。至今得其真迹宝如拱璧，诗书俱清逸。曾游鹭岛，欲渡台不果。有‘丈夫有志金台杳，壮士空余铁骨寒。老我儒冠催鬓短，凭君簪笔重毫端’之句题寺壁。厦门画家多宗之。” 可见，黄慎是热爱劳动人民的艺术家，毫无势利之心。所以，受到大家的敬仰和热爱。
可惜，厦门一些寺庙几经风雨沧桑，原貌不存，我们已找不到黄慎题诗的寺壁了。
21世纪初，厦门港沙坡尾复建朝宗宫（妈祖庙），请书法家书写黄慎上述的两首诗，制成匾牌，挂在朝宗宫主殿两侧壁上，让朝拜者、参访者、研学者读黄慎的诗，感受历史上这件文化盛事。
鼎鼎大名的一代画圣、诗人、书法家，与厦门玉沙坡有割不断的关系，被厦门画家拜为宗师，也给我们留下作画赋诗的故事！难怪黄慎这位宁化深山里的艺术家，要自号“东海布衣”！
鹭石图 黄慎 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