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2-12 16:50 来源:福建炎黄纵横 作者:程 楷


话说“天风海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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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惠安的天风海涛

 

“天风海涛”,系朱熹题留福州鼓山的崖刻之一,镌于鼓山绝顶峰北坡积水池左前北侧石壁。“天风海涛”四字,“出”自赵汝愚镌于鼓山石门东的七律诗句:“天风直送海涛来”。这是绍熙二年(1191年),光宗赵惇登基次年,赵汝愚第二次任职福州时的题留。由于“天风海涛”气势磅礴,备受后人喜欢,常见于福建多处风景区。

朱熹“天风海涛”鼓山崖刻,高217厘米,宽60厘米,每字高48厘米,宽39厘米。竖书2行,边款小字“晦翁为子直书”。

淳熙九年(1182年)五月,赵汝愚以朝奉郎充集英殿修撰知福州兼福建安抚使。次年十月,朱熹应赵汝愚之邀赴榕,讨论开浚西湖、修订闽中盐法等政事,并协助编辑《国朝名臣奏议》三百卷。朱熹回武夷山后又有《与赵帅书》手谈论政。淳熙十三年(1186年)正月,赵汝愚调四川制置使,离闽前有诗题留鼓山水云亭:“灵源有幽趣,临沧擅佳名。我来坐久之,犹怀不尽情。褰裳步翠麓,危绝不可登。豁然天地宽,顿觉心目明。洋洋三江汇,沼沼众山横。清寒草木瘦,翠盖亦前陈。山僧好心事,为我开此亭。重游见翼然,险道悉以平。会方有行役,邛蜀万里程。徘徊更瞻眺,斜日下方屏。淳熙十三年正月四日,愚斋”。回顾任中四载收获良多,又预感前路并不平坦。

绍熙元年(1190年)十一月,赵汝愚再知福州,朱熹致书与论举子仓及盐法诸事。次年五月,朱熹卸漳州任北归,至福州会赵汝愚。同年十一月,赵汝愚调任吏部尚书,入朝经建阳时与朱熹见面论政。赵汝愚游憩鼓山题留“天风海涛”诗时,入仕已经25个年头。离榕五年后,赵再次登临鼓山绝顶,昂首高天瀚海,四顾无垠,感受“天风海涛”般来自大自然的清新,拂胸荡怀,感叹宇宙浩茫,人生短暂。“危栏独倚”透露了诗者此时难以平静的某种情怀。

绍熙五年(1194年)六月,宋孝宗赵眘卒。七月,赵汝愚等拥立宁宗赵扩登基。外戚韩侘冑自恃拥立宁宗有功,讨封赏,赵汝愚不屑其贪,直言:“吾宗室也,汝外戚也,何可以言功?”本是一句劝言,韩侘冑却记恨,耿耿于怀。史载:“侂胄忌汝愚益深,谓不重贬,人言不已。以中丞何澹疏,落大观文。监察御史胡纮疏汝愚唱引伪徒,谋为不轨,乘龙授鼎,假梦为符。责授宁远军节度副使,永州安置。”意思是韩侘冑利用自己是宪圣太后至亲的身份,获得宁宗倚重,罗织罪名,欲置赵汝愚于死地而后快,赵汝愚终被谪出永州安置。面对迫害,“汝愚怡然,谓诸子曰:‘观侂胄之意,必欲杀我,我死,汝曹尚可免也’。”

宁宗朝,韩侘冑遍植党羽,垄断言路,排斥贤良,策动并实施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所谓禁“道学”、禁“伪学”、禁“逆党”政治迫害“冤案”,欲将赵汝愚、朱熹门下忠直之士一网惩治。被其列入“伪学逆党籍”名单的有宰执4人,侍制以上13人,余官31人,武臣3人,士人8人,计59人。赵汝愚列宰执名单首位,朱熹列名侍制以上之首。

赵汝愚与朱熹结为知交,约始于首任福州期间,他曾到武夷山向朱熹征询“为学之方、为政之策”。淳熙十年(1183年)冬,朱熹亦南下福州访赵汝愚,还友情帮助其编纂《国朝名臣奏议》一册。宁宗即位初期,朱熹曾经提醒赵汝愚对韩侘冑要多加提防,汝愚为人忠直,不以为虑。这位乾道二年(1166年)状元、历仕30载的宗室重臣、曾被同道称为“事亲孝,事君忠,居官廉,忧国忧民”的赵汝愚,最终难逃韩侘冑死党的围剿陷害,屈死衡州(今湖南衡阳)。

宗室族裔赵汝愚,年纪小于朱熹,其人格禀性却与朱熹同样忠直仁厚,他对朱熹的学说、政见尤为崇仰,不仅将两个儿子送到朱熹门下,而且聆听过朱熹在榕讲学,亲临武夷山向朱熹讨教。后人评介朱熹与赵汝愚的交往可称师友之谊。从上述朱熹两方崖刻中郑重附言“有怀四川子直”、“为子直书”,亦可知他与赵汝愚的交情深厚非同一般。两人都有“天风海涛”情怀,借用如此恢宏的自然伟力,形容胸襟、视野与人生追求,表达任凭风吹浪打,绝不随波逐流的刚毅品格、坚毅意志,无疑是风骨才情成就诗人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使然,可以不分彼此,不分“孰先孰后”。

“天风海涛”还有不同表达形式影响后世,如摹刻于福州妙峰山岩壁,将“天风”“海涛”分列两行,中署“朱熹书”。浙江绍兴博物馆收藏“天风海涛”古碑,清嘉庆《山阴县志》载:该碑为朱熹书。泉州丰泽区海印寺右古书院,曾有“天风海涛”匾额于古建,直至晚清尚存。

“天风海涛”传世30年后,大约南宋嘉定末,闽北词人严仁登临鼓山,赏读赵汝愚《同林择之姚宏甫游鼓山》诗和朱熹“天风海涛”崖刻,感受到“天风海涛”蕴含的意韵深远和文化活力,顿时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他在友好、词人潘牥面前,提笔写下《水龙吟·题天风海涛呈潘料院》:“飙车飞上蓬莱,不须更跨琴高鲤。砉然长啸,天风澒洞,云涛无际。我欲乘桴,从兹浮海,约任公子。办虹竿千丈,犗钩五十,亲点对,连鳌饵。 谁榜佳名空翠。紫阳仙、去骑箕尾。银钩铁画,龙拏凤翥,留人间世。更忆东山,哀筝一曲,洒沾襟泪。到而今幸有,高亭遗爱,寓甘棠意。”词中,称朱熹为紫阳仙,敬仰并崇拜朱熹,把他比作天上二十八宿之一星(箕尾),开启时人称颂之先。同时也褒美赵汝愚为地方官吏之有善政于民者(东山、甘棠),对其屈死痛心之至泪沾衣襟。他指出,“天风海涛”酝酿于贤哲胸襟,可谓“几行豪吟,几句感叹,情感浓烈,回味无穷。不啻是一阕用典精到、诠释精彩的咏史佳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