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闽南学学科体系构建的思考

许秀珠

我们常常惊叹于闽南文化的丰富多彩——从古朴的红砖大厝到热闹的蜈蚣阁，从悠扬的南音到热辣的沙茶面，从虔诚的王爷信仰到传奇的下南洋故事……这些鲜活的文化元素，就像一颗颗珍珠，散落在历史的沙滩上。但如果只是零散地捡拾，而不去思考如何将它们串成一条项链，那么再美的珍珠也只能是孤芳自赏。

闽南学，就是要成为那根串联起所有闽南文化珍珠的金线。

闽南学，更是一座亟待点亮的灯塔，引领闽南文化学术体系、学科体系的建构，进而形成中国特色话语体系的学术潮流。

在反复阅读陈耕老师《闽南学学科体系的理论框架》等相关文章之后，初步领略他对习总书记《在哲学社会科学大会上讲话》一文的深刻领会，和推动闽南学学科构建的激情和执着，以及持续20多年不懈的学科理论探索。

为他的激情所鼓舞，数月来不断循着他指点的路径求索闽南学的学科构建，也因此有了自己的一点思考，斗胆提出求教于陈耕老师和闽南文化研究的诸位前辈。

为什么20多年来闽南学学科体系的构建一直鲜有回应？原因恐怕很多，但其中重要的一点应是：闽南文化的海洋性、世界性、当代性和历史久远而丰富的传统，使研究者对它的定位感到迷茫，似乎无处不有而又寻无突破口。这也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闽南文化研究碎片化的根本原因吧。

要想盖一栋大楼，首先得打好地基。陈耕老师构想的闽南学学科的十大研究：概念研究、学术史研究、方法研究、过程研究、结构研究、文化生态学研究、比较研究、环境研究、应用研究、未来学研究等，是一座宏大的理论高楼。这个高楼需要四根基础支柱来支撑：闽南文化的海洋研究、海外国别研究、民间信仰研究和闽南民系的生命研究。

    一、海洋研究：闽南文化的灵魂之所在

什么是闽南文化最鲜明的标签？不是建筑，不是戏曲，而是——海洋性。海洋性赋予了整个闽南文化体系以独特的生命力和辨识度。

闽南文化是在闽南海洋经济链条的基础上诞生的。“泉州——宋元中国世界海洋商贸中心”，就是代表中华海洋文化在宋元时期400多年里引领了人类海洋文明的创新发展。漳州月港是大航海初期东亚海洋商贸中心。厦门港在郑成功时期，也曾是东亚海洋商贸中心，清以后，它又成为台湾海峡的商贸中心并引领了闽南文化的现代化。1949年以后的高雄港，曾经是世界第三大港，在此背景下创造了今日大家都在传唱的《爱拼才会赢》等闽南语流行歌曲。闽南文化的历史，就是这四个港口的历史。闽南文化是中华海洋文明的典型代表。海洋性，是闽南文化的灵魂。

因此，闽南学的第一个支点，必须牢牢锁定在“海洋”上。这不是泛泛而谈的“海洋文化”，而是要深入探讨：

闽南人如何利用海洋？其所建构的海洋经济链条？所创造的海洋文化的典型特征？或者说海洋如何塑造了闽南人的价值取向、性格特征？

如何评价闽南文化在中华海洋文明、人类海洋文明的历史地位？

问题一：闽南人如何利用海洋？其所建构的海洋经济链条？所创造的海洋文化的典型特征？或者说海洋如何塑造了闽南人的价值取向、性格特征？

1.从餐桌到经济帝国的海洋密码，诠释闽南人与海久远的情缘

从石器时代开始闽南人与大海有着数万年的情缘。闽南人对海洋的利用，早已超越了简单的“靠海吃海”，而是一套完整、精密、充满智慧的生态系统。

舌尖上的海洋，闽南人的海鲜智慧。闽南人吃海鲜，那可不是随便煮煮就完事了。他们对海鲜的利用，简直可以用“庖丁解牛”来形容。从潮汐规律到海鲜习性，从季节更替到烹饪技法，每一个细节都透着老祖宗传下来的智慧。比如闽南名菜“佛跳墙”，几十种海鲜层层叠叠，鲍鱼、海参、鱼翅、花胶，每一样都经过精心处理。这不是炫富，这是闽南人对海洋馈赠的最高敬意。还有那碗看似简单的“炣饭”，螃蟹、虾蛄、花蛤，配上本地香米，用荷叶包裹蒸制，海洋的鲜甜完全渗透到米粒中，一口下去，满嘴都是海的味道。更绝的是，闽南人连海鲜的边角料都不浪费。鱼鳞熬制成胶，鱼骨熬汤做底，就连那些看似无用的内脏，也能做成风味独特的“鱼生”。这种“吃干抹净”的智慧，不仅体现了闽南人勤俭持家的品格，更展现了他们对自然资源的敬畏与珍惜。

闽南人对海鲜的利用已经形成了一套完整的知识体系，从捕捞、保鲜到烹饪、养生，每一个环节都有独到之处。这种深度开发，让闽南菜成为了中华料理中最具海洋特色的一支。

除了海鲜的捕捞、养殖、加工、烹饪，闽南人利用海洋历史悠久的还有晒盐。传统上闽南沿海有绵延不尽的无数的盐场。直到今天，你还可以在惠安等地看到广阔的盐场盐池和堆雪般的盐堆。历史上福建海盐是官方财政重要的收入，一直到改革开放初期还有和烟草一样的盐业专卖公司、盐业管理局。渔盐之利是传统农耕社会重要的构成。当然，渔盐之利，全国沿海地区几乎都有，并非闽南独具。

2.从海港到世界才是闽南人了不起的创造

出海向洋，闽南人构建了中国最早、最完整的远洋商贸经济链条。泉州刺桐港就是这经济链条的起点。这起点一头伸向内陆，把农耕社会自给自足的农产品变成商品，把精美的手工艺品量产成价廉物美的外销商品，集汇到港口。另一头以当时世界最先进的船舶——福船为载体，将瓷丝茶糖铁运往东南亚、印度洋各地，再把异域的香料药材、珍宝奇货带回故土。这样两个扇面的商品贸易促成了泉州港的辉煌，见证了闽南人构建的海上丝绸之路。更深入一步，见证了闽南人引领人类海洋文明的进步：人无我有的海贸商品，物流顺畅、靠泊便利的港口设施，先进发达的造船技术和航海技艺，以及广阔的海外市场。

陈耕老师在《中华海洋文化的概念、特征、核心精神与当代价值》一文中点明：给人类带来最大利益最多财富的远洋商贸经济链如下：进出口商品→港口城市→←远洋船舶→←远洋航海技术→←港口城市→←进出口商品。

在海洋经济链条中，海洋贸易的商品是极其重要的一环，正是通过海洋开展交换才实现和提升了进出口商品的价值。^［1］这是不同于自给自足农耕文明的海洋商业文明。它不仅是商品货物的互通有无，更是五洲四海文明交流互鉴，推动文明的美美与共创新创造，它才是中华海洋文化的核心与主体。

与西方海洋文化相比较，闽南建构的这一海洋经济链条所产生的闽南海洋文化有一个最典型的特征：多赢双赢的价值取向。这是因为在这一经济链条中，农耕社会的农业商品、手工业商品是每年不断地大量地生产着，如果不能让利交易，互利双嬴，明年对方就不来了，自己这些商品也就卖不出去了。所以闽南人必须保证在海洋商品的交易中公平让利、童叟无欺、双赢多赢，才能使得这一交易年复一年不断持续，确保这一链条不会断裂。因此，在这一经济链条之上产生的闽南海洋文化，一定是诚信的、双赢的、多赢的。

这正好和西方大航海开始的海洋经济行为形成鲜明的对比。西方从海盗起家的船舶只载着大炮和火药出发，空手套白狼，与新航路开辟的同时进行的是殖民扩张与掠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所以他们无法理解什么叫双赢。这正是中华海洋文明和西方海洋文明一个根本的区别。

“通洋富国裕民”的追求和双赢多嬴、互利共赢的价值取向构成了闽南海洋文化的最典型的特征。

海洋不仅是闽南的地理标志，更是塑造闽南人性格和价值观的“超级导师”，并推动了闽南人开放、包容、冒险、创新的品德与性格。

首先是开放性。大海是连接世界的通道。闽南人从不封闭自己，从很早开始就跟外国人打交道，见惯了金发碧眼的番商，听惯了叽里呱啦的外语。他们主动拥抱世界，与不同文化进行交流融合。那些古老的闽南建筑，既有中国传统建筑的庄重，又有南洋风格的轻盈，还有西方建筑的装饰元素。这种混搭风格，正是闽南文化开放包容的最好体现。

其次是包容性。闽南人从小就学会了“海纳百川”。闽南人信奉的神明五花八门，妈祖、关帝、王爷、佛祖，甚至还有基督教、伊斯兰教，都能在闽南找到信徒。这种宗教信仰的多元化，反映了闽南人海纳百川的胸怀。

商业理念、生活方式、外来文化等，闽南人都能迅速吸收、融合，变成自己的一部分。闽南话里有很多外来词汇，比如“咖啡”（kafei）、“巴士”（basu）等等，这些都是文化交流的产物。闽南人从不排斥外来事物，反而乐于吸收、消化，最终变成自己的东西。

再次是冒险精神。大海养成了闽南人不畏惊涛骇浪、不畏强暴的“爱拼才会赢”。闽南人看着家门口那片蔚蓝的大海，欣然“讨海去”！这听起来像是去“讨生活”，实际上是对海洋馈赠的信任和对风险的承担。每一次出海都是一次豪赌，赢了，满载而归；输了，可能就是家破人亡。明代200年的海禁更是养成了闽南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锻造了闽南人坚韧不拔的性格。这种冒险精神，不仅成就了无数闽南商人，也塑造了闽南文化的独特气质。

最后是创新能力。海洋的变幻莫测也让闽南人学会了“变通”。他们既保留了古老的海洋习俗，又不断吸收现代文明的成果。闽南人善于在创新中传承，善于在传承中创新。这种创新能力，让闽南文化在历史的长河中始终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

总之，海洋是闽南人的精神家园。闽南人对海洋的利用，已经深深融入了他们的血液中，成为了他们文化认同的重要组成部分。无论是餐桌上的海鲜美味，还是商海中的财富传奇，抑或是精神层面的文化特质，都体现着闽南人与海洋的深度连接。这种连接，不仅是历史的传承，更是未来的希望。在全球化时代，闽南人正在用他们的海洋智慧，为世界贡献着独特的价值。

问题二：如何评价闽南文化在中华海洋文明、人类海洋文明的发展历史的地位？

如果说黄河长江是中华文明的母亲河父亲河，那闽南，就是中华文明走向海洋的“第一块跳板”。

在中国古代，大多数人都安土重迁，视出海为畏途。但闽南人不一样，他们天生就带着一股“闯海”的劲儿。早在宋元时期，泉州港就成了世界级的贸易中心，比意大利的威尼斯还繁华。那时的闽南商人，驾着帆船，满载丝绸、瓷器、茶叶，一路南下，直达东南亚、印度、甚至非洲东海岸。闽南文化成为中华海洋文明的“探路先锋”。

陈耕老师在《中华海洋文化的概念、特征、核心精神与当代价值》一文中对比了农业社会的三种海洋文化。第三种是以勤劳智慧的制成品开展海上公平货易的海洋文化。这正是中华海洋文化典型的特征：以海商为引领，以先进的农产品和手工制品为支撑，开展双赢多赢的海洋商贸。

陈老师进而具体分析中原自给自足的农耕与闽南嵌入海洋商贸链条的农耕之差异。比如清代的同安农田主要不是用来种植自己吃的水稻，而大多是用来种植卖给糖商的甘蔗。因为一亩地种甘蔗所得，是种水稻的数倍。历史上同安的每一个村庄至少都会有一个榨蔗制糖的糖廍，收购农民的甘蔗制成蔗糖，然后用同安人创造的“同安梭船”载往东南亚，换取那里的暹罗米、仰光米、安南米。据说最成功的商人一斤糖可以在那里换到十多斤大米。海洋是商品价值的倍增器，“通洋富国裕民”是闽南文化的核心理念。^［2］

在厦门港海商的引领下，同安平洋地种甘蔗，制糖出口；山坡地种龙眼树，制成龙眼干出口；山地种茶树，制成茶叶出口。海洋文化引领了农耕产品的商品化、市场化，创造出更加丰厚的财富。所以，闽南海洋文化中的农耕文化与中原传统的农耕文化是不一样的。它以海商所开拓的海洋贸易市场为引领，以农耕人辛勤智慧的创造性劳动所制造的规模化的商品（不是自给自足的产品）参与海洋的商业活动，它是整个闽南海洋经济链条中一个不可或缺的环节，已经完全融入到了闽南海洋文化之中。这是闽南人、闽南文化一个伟大的创造，也是闽南海洋文化最主要的特色。

闽南文化，是中华海洋文明当之无愧的“先行者”，也是人类海洋文明中不可或缺的“隐形冠军”。它用自己的行动证明，文明的交流互鉴，才是推动历史进步的根本力量。

更重要的是，闽南文化所倡导的“和合共生”理念，为当今世界构建“海洋命运共同体”提供了宝贵的思想资源。它告诉我们，海洋不是隔阂，而是桥梁；竞争不是目的，合作才是未来。

因此，在今日重新审视中国海洋文化时，闽南海洋文化的发展轨迹和独具的特色便是辨识中国海洋文化的最好依据。

行文至此，当键盘敲打“闽南”二字时，它并不是一个遥远的地名，它其实是一种精神，一种敢于拥抱大海、连接世界的精神。

      二、海外研究：闽南文化的全球足迹，尤其是对东南亚和东北亚历史久远的影响

如果说海洋是闽南文化的起点，那么“海外”就是它延伸出的广阔天地。

闽南人的出海史是一部活着的全球文化地图。闽南人下南洋，早已不是一个新鲜的话题。从唐代开始，闽南人就开始了他们的海上征程。但真正大规模的海外迁徙，始于明清时期，尤其是鸦片战争之后。其不仅仅是一次次人口的迁移，更是一次次文化的“播种”与“扎根”。对此进行研究的专家学者不计其数，本人思考可以从以下的问题进行切入，并进而形成研究探索的学科体系：

闽南文化向外传播的历史、方法？

闽南人在海外如何适应并落地生根溶入当地社会？又如何深刻地影响了中国历史的进程，对中华文化的进步作出了独特的贡献？如孙中山先生所说的：华侨是革命之母。

全球有超过二千万闽南人分布在世界各地。如今，遍布东南亚乃至世界各地的闽南人社群，早已形成了独特的“海外闽南文化圈”。海外研究，就是要追踪这些文化足迹，搞清楚：

闽南移民是如何在异国他乡建立社区的？

他们在海外保留了哪些传统文化，又发生了哪些变异？

他们与祖地之间保持着怎样的文化互动？

他们如何在全球化的背景下重新定义自己的身份认同？

这不仅仅是对“离散族群”的研究，更是对文化传播规律、文化适应机制、文化身份重构等重大理论问题的回应。包括文化基因的跨国复制、信仰的跨境旅行、节庆习俗的异域绽放、饮食文化的味蕾记忆、艺术形式的海外传承、商业网络的文化纽带，甚至可以是新媒体时代的文化传播、文化认同的当代挑战等。

尤其是闽南人和马来人跨国度、跨族群、跨文化融汇而成的峇峇娘惹，对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建构，将有着十分重要的研究价值。

中国倡导的人类命运共同体，已经成为联合国的决议，成为世界绝大多数国家、人民的追求。数百年来，闽南人在海外的落地生根、开花结果，与当地人民共享文化，相互学习，相互借鉴，相互融合，在推动所在国的发展和进步中做出独特的贡献，也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积淀了丰富的经验、教训和智慧。

闽南海外国别的研究，正是要深入地汲取这些宝贵的成功经验、刻骨铭心的教训和互鉴融合、和谐共荣的智慧，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做出闽南的贡献。

      三、民间信仰研究：闽南文化的核心精神

在闽南学研究的四大核心支点——海洋研究、海外研究、民间信仰研究、生命研究中，民间信仰研究无疑是最能触动人心、最能体现闽南文化精神特质的支点。

任何一种文化的核心都是信仰。西方文化的核心是基督教义，伊斯兰文化的核心是古兰经。闽南文化的核心就是其民间信仰，包含了对神仙和祖宗的崇拜。闽南民间信仰作为闽南学研究的四大核心支点之一，是理解闽南社会文化深层结构的关键钥匙。

走进任何一个闽南村落，几乎都会看到各式各样的庙宇和各种姓氏的宗祠，香火缭绕，经年不衰。但这仅仅是闽南民间信仰的一部分，在闽南传统的家庭里，中厅都有一个中案座，上面供奉着两个龛，一个祖宗龛，一个佛龛。它代表的正是中华文化的核心理念：尊天敬祖。尊天，就是天人合一的理念；敬祖，就是追远报本的理念。它不仅是老百姓的精神寄托，更是理解闽南社会结构、人际关系、道德观念的重要窗口。

文化不是小零碎。文化是一个民族，要他的子孙后代，做人要做什么样的人？闽南话称为“教示”^［3］。教是言教，示是身教。天人合一，是我们今天绿色发展的哲学理念，追远报本，是中华文化5000年生生不灭的根本保证。

闽南民间信仰作为闽南学研究的核心支点，其重要性不仅在于它是我们理解闽南文化的钥匙，更在于它为我们提供了处理复杂社会文化问题的智慧和经验。在闽南人供奉的佛龛里，中间是道教的玉皇大帝，旁边是佛教的南海观音，前面是民间的土地公，后面还有儒家的武圣关夫子。儒道释、民间信仰统统都拜，你见过他们抢香火，抢供品吗？从来没有。神仙可以和而不同，凡人更要和而不同。

当今世界斗争的焦点，正是独尊一家，独霸世界，还是百花齐放，和而不同。和而不同，正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共同价值取向。闽南民间信仰所呈现的天人合一、追远报本、和而不同的理念，闽南百姓日用而不觉，却正契合了马克思主义价值观。把马克思主义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这正是习近平总书记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重大发展。我们相信，通过持续的研究和保护，闽南民间信仰这道精神密码将继续在新时代发挥其独特的作用，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贡献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

然而我们许多人还在把它当作封建迷信来批判，来诋毁。他们或者站在群众的对立面指手画脚，或者跟着群众的屁股后面放任自流，就是不肯站到群众中间，引领他们用马克思主义的观点来重新解读闽南民间信仰。习近平总书记关于“培养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必须立足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教导，他们始终没有读进心田。在这个问题没有解决之前，闽南学学科体系又如何构建？

      四、生命研究：以人为本的文化内核，保生青草药文化的智慧传承

文化终究是人的文化。离开了“人”，一切文化研究都失去了根基。而人必须是活着，生长着，生生不息的充满生命活力的人。

所谓“生命研究”，就是要关注闽南文化中与“人”的生命息息相关的一切：生命所处的生态环境，生命的孕育、诞生、生长、健康、婚娶、生育、衰老、死亡，等等。

闽南学生命研究的支点在独具特色的保生青草药文化。它不仅是闽南人世代传承的生活智慧，更是中华民族传统医学在南方土地上开出的璀璨花朵。

闽南人深谙“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道理，在传承中原南传中医药精髓的基础上，创造性地发展出了适应本地气候与体质的保生青草药文化。他们观察自然规律，顺应四时变化，将“德智养生”的理念融入日常生活^［4］。清晨一碗薏米水祛湿，夏日几片薄荷叶清热，秋来采撷菊花明目，冬至温补当归养血。这种“治未病”的智慧，让闽南人能够在日常生活中就保持机体的平衡与健康。

当身体出现亚健康信号时，闽南人从不急于求医问药，而是习惯性地走向田野山间。上火了？采一把金银花泡茶；湿气重了？煮一锅冬瓜薏仁汤；消化不良？嚼几片山楂或陈皮。这种“一根针、一把草”的自然疗法，既是祖先留下的宝贵遗产，也是闽南人对生命本能的深刻理解。他们相信，大自然是最好的医生，而自己就是最好的药师。面对瘟疫肆虐或严重病痛时，闽南青草药文化更显示出了其强大的生命力。民间广泛流传的诊断方法，如观面色、听声音、摸脉象，配合独具特色的医术——针灸的精准刺激、推拿的舒筋活络，再加上中医药方与本地青草药的巧妙配伍，往往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从保生大帝吴本的传说，到历代医者的实践，这套完整的医疗体系在抵御病魔、拯救生命方面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健康，是一个民族繁衍生息的根本保障。传统闽南人最大的两个心愿——“人丁兴旺”与“财运滚滚”，本质上都建立在生命健康的基础之上。没有人丁的兴旺，何来家族的延续？没有健康的体魄，又怎能搏击商海、创造财富？因此，保生青草药文化不仅是医学，更是一种生存哲学，它承载着闽南人对自己生存环境的独特理解，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对生命尊严的坚守。

这种文化历经千年而不衰，正是因为它深深植根于闽南人的血脉之中，成为连接过去与未来、传统与现代的坚实纽带。

      结语：夯实基础，推动四大支柱研究

把闽南文化研究提升到闽南学学科的建构，标志着我们对闽南文化有了更深的认识、更高的自觉，我们的思维领域有了更广阔的天地。^［5］构建闽南学学科体系，是一项浩大的工程，不可能一蹴而就。当前需要从四大支柱研究着手，夯实学科体系的基础。它需要一代又一代学者的共同努力，也需要社会各界的支持与参与。但正因为困难重重，才更显意义非凡。它不仅能帮助我们更好地认识和保护闽南文化这一宝贵遗产，更能为我们理解中华文化的多样性、探索区域文化发展的普遍规律提供重要启示。

随着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新技术的应用，闽南学研究将迎来新一轮的蓬勃发展。海量的文献资料、图像数据、口述史料将被数字化保存和智能化处理，极大地提升研究效率和深度。或许有一天，当我们再次谈起“闽南”，不再只是模糊的印象和零散的记忆，而是一部系统完整、逻辑严密、充满活力的学问体系。那时候，闽南学这座灯塔，才算真正被点亮。

让我们一起为这座文化灯塔添砖加瓦！

【参考文献】

［1］陈耕《中华海洋文化的概念、特征、核心精神与当代价值》，第四届中华海洋文化厦门论坛，2024年12月。

［2］《厦门学导论》课题组 《厦门学导论》，鹭江出版社，2022年9月第Ⅰ版。

［3］陈耕《厦门民间信仰》，开朗杂志事业有限公司、厦门市闽南文化研究会，2019年。

［4］许子贤等《保生青草药文化概述》，鹭江出版社 2024年12月第Ⅰ版。

［5］刘登翰 陈耕《论文化生态保护》，海峡出版发行集团 福建人民出版社，2014年3月第Ⅰ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