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传统的福文化”百题·
34. 黄慎，画到精神飘没处
黄慎是中国画史上少见的全能型画家，人物、花鸟、山水无所不能，无所不精，且画龄长，存世作品多。“别向诗中开世界，长从意外到云霄”，黄慎擅于打破条条框框，富于创新气质。在其人物画中摒弃传统脸谱化的陈规陋俗，不仅更新人物造型，把人物范畴大大扩充到世俗人物，有些还是传统士大夫鄙视的贩夫走卒，典型的如麻姑献寿，从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变为村姑渔妇，很接地气。其人物造型多选取生活化的一面，或日常举止，或喜怒哀乐，皆有亲和感。技法中工写兼施，人物颜面多工笔，衣饰多用粗笔写意，随心赋形。传统的神话人物如八仙、钟馗等形象，表现方法出奇出新，布局缜密严谨，显得人物灵动而有质感，画面内容丰赡而有新意，如钟馗题材，表现手法至少有十几个，像钟馗接福、钟馗击磬、钟馗执笏等等，读来很能启发进一步联想。
寿星招福图 《钟馗接福图》
钟馗是镇宅驱邪之神，人们认为妖怪被斩除了，福就降临了，因此提炼出“执剑福来”的表现手法，画面构图一般是钟馗手挥宝剑，目视飞来的一只红蝙蝠。也有将这种构图方式解读为“引福归堂”，宝剑可驱邪镇宅，为正义的化身，在漳州年画与佛山年画中常见这种表现方法的《引福归堂》图。在北方，民间多演绎出《恨福来迟》的题材，应说极尽巧思，钟馗往往被塑造为豹头环眼，浓须虬髯，带翅纱帽，透射出一身凛然正气。
黄慎的《钟馗接福》图将钟馗盼福的神态与心理描摹得淋漓尽致，金刚怒目，眼睛瞪得像个大铜铃，须发皆飘然而起。另一幅钟馗图题款识：“正直刚方，其貌堂堂。威仪章章，其心孔良。手持圭璋，通福降祥，厥德称昌。”画家心中的钟馗形象，何尝不是自己处世准则的写照呢？
黄慎有多幅《天官赐福图》，早期如雍正二年（1724）的，明显还带有传统画法的影响，人物还较刻板干枯，而乾隆二十年（1755）前后的几幅人物就血肉丰满多了。黄慎是职业画家，以卖画为生，同一题材的画作有多幅，明显是应买家所需，但这也恰恰表明天官赐福图在民间受欢迎的程度。
《得福图》 《天官赐福图》
中国历史上的福神很多，如阳城、真武等，流传最广的当然是天官了。天官是道教信仰中天官、地官、水官之一。天官主赐福，因此深得民间喜爱，也成为画家钟爱的题材，尤其在南北各地的年画中常见，清代达到极致。天官多被塑造为大员形象，天庭饱满，慈眉善目，头戴官帽，手持如意，随带招财童子等。画风成熟后的黄慎，人物画中五官、髭须、眉发、手足、躯干皆立体感强，似乎刚刚脱稿，笔墨气息尚在，触手可及，通过人物的神态可反映出其特定情境下的心态，因而大大丰富了传统形象的内涵。在多个钟馗图中，黄慎从中年到老年的心态演变贯穿其中。如《寿星招福图》中，老者须发皆白，长袖曳垂，捧罐专注地招蝙蝠，粗笔挥洒中十分形象地传达出人物神貌。再如，《得福图》中，一人一物，没有杂景，蝙蝠从天而降，即将落在人的手上，人物专注神态表现得极为传神。另一幅同题材题款“哑性多累，聋性多喜，与其饶舌不如充耳”，煞有意趣。永定区湖雷
镇高石村跻宁第由赖贻贻远
于乾隆四十五年（1780）建造，
宅第中保存有一幅浮雕很有特色，
把“天官赐福”四个汉字巧妙地融
合一起，组成圆形图案，四周图案
由祥云和蝙蝠组成
黄慎有极深厚的诗文造诣，画作收笔后，常自我评价，上乘之作皆题诗，诗多富情趣。题画诗将自己的人生感悟、人生理想很好地表达出来。《三仙招福图》选用八仙中的三仙，题诗：“何事纷纷皆若醉，仙家独向道中醒。金丹放出飞升去，冲破秋空一点青。”有时也用在其他画作的题款中，如《福在眼前》。
“福在眼前”是历代艺术家喜爱表现的题材，真可谓经久不衰。黄慎早年的一幅《福在眼前》，绘铁拐李双手拄拐杖仰望从天而降的蝙蝠，目光炯炯，神采生动，借蝙蝠寓“福”的形象化艺术表现手法，表达“福在眼前”的寓意。有时表现“福在眼前”采用的是二仙组合，一正一侧，皆全神贯注地盯着从天而降的蝙蝠。福建艺术家善于并喜爱表现“福在眼前”题材，李霞的《福在眼前》刻画的主角是张果老倒骑毛驴，回头看蝙蝠。现今福建的一些工艺美术师们擅长用木雕表现“福在眼前”题材，其造型空间大，表现手法多，令人浮想联翩。
《受禄图》
黄慎《受禄图》画面不设杂景，仅仅画了一只正面的鹿，有长题款：“读《列子》书，蕉梦纷然，诵石勒句，并鸥谁先，如鼎斯翼，如鹤斯拳，厥状厥神，瞻之在前，仆固有耻于庸碌之无奇也。因仰观于天，虚而深思，古大人君子之所以受禄于天。”鹿是史上被推崇的吉祥物。传统福文化题材中的动物，除蝙蝠外，出现频次最多的可能就是鹿了，此外还有鹤，代表着长寿。传统的《受天百禄图》构图繁杂，元素众多，比如四川绵竹年画绘制一寿星骑白鹿，有童子、寿桃葫芦等。传说，鹿500岁的时候全身变为白色，白鹿象征仁政，是祥瑞的气象，因而深受帝王喜爱。《诗经·小雅·天保》有“罄无不宜，受天百禄”的记载，也就是说要保佑王室安定。
黄慎丰富的艺术思想，郑板桥诗句形象地概括为：“爱看古庙破苔痕，惯写荒崖乱树根。画到精神飘没处，更无真相有真魂。”也就是后世总结的写神写意又写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