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山观猴
张冬青
福安西北向百余里海拔1450米的白云山，近年相继获评国家级旅游风景名胜区和世界地质公园后更加闻名遐迩。白云山景区不仅有云海佛光、冰臼瀑布、竹林梯田、古村落等独特的自然人文景观，让人耳目一新，更有奔走跃动于十里高山峡谷原始森林间的野生猕猴群引人注目。“到白云山看猴去”成为闽东乃至相邻的浙南及周边地区驴友、自驾游亲子游观光客的口头禅，每逢周末或节假日，通往黄兰大峡谷两边的墙坪村、马洋村村道上就人头攒动，慕名前来观猴的游客络绎不绝流连忘返，白云山野猕猴群成为景区一张欢跃动感的亮丽名片。
冬日的一个上午，我受邀走访白云山观猴所在地的墙坪村。一早，从福安宾馆出发，一路向西北，过穆阳、晓阳两镇区，晨雾朦胧中，经穆阳溪冰臼群景区，在黄兰水库边眺望远处白云山迷蒙的山影，峰回路转，行车一个多小时，小车爬完一个长陡坡转过山坳口，下一段缓坡后，车子在路旁一方巨石上镌刻“墙坪”二字的村口停下，眼前豁然开朗，漫天大雾几乎散尽，冬日暖阳和煦，能见度很好，一长溜泥墙灰瓦的木构古民居建筑沿陡峭的山坳坡坎矗立，小村旁梯田间能见收割后参差的稻茬，水洼之中有群嬉戏的白鸭。村子的右前方隔着幽深的峡谷，云雾缭绕的白云山顶峰近在咫尺，对面便是马洋村村落，村边的梯田、毛竹林清晰可见。年轻好客的村主任谢庆如和守猴人谢庆增已在新建的村委会小楼门口迎候。从谢主任的介绍中了解到，墙坪村海拔700多米，有600多年历史，全村120户518人口，大多姓谢。当年谢氏开基祖自山外迁居此地时，村前的大峡谷就常年有猕猴出没，村后与白云山隔峡相望的山头土名就叫“猴山”。祖辈以来，大山深处的墙坪村人与猕猴都和谐共处相安无事。20世纪80年代，由于墙坪村人多地少矛盾愈加突出，村民无序垦荒种植砍柴为炊，森林植被破坏严重，加之这期间野生猕猴先后被盗猎100多只，白云山的猕猴一度销声匿迹。近十多年来，随着大山里的年轻人大批进城打工，白云山创建世界地质公园，墙坪村及黄兰大峡谷周边的生态植被环境很快得以恢复保护，猴山上又重现了猕猴的身影。默走一旁不怎么插话的瘦小中年人说，这群猕猴能发展到今天300多只的种群，多亏了这位村里的退伍老兵、人称守猴人谢庆增的精心守护。守猴人老谢接过话头说，他从小在这片大山里长大，和这群猕猴有特殊的感情。2011年从部队退伍回村从事种养业后，总想能找回小时候与野猴嬉戏的感觉。他最初尝试将自家种植的花生、地瓜等挂在猴子必经的路口让猴们取食，逐渐和野猴亲近取得信任。如今，这群野猴和他亲密无间，只要一听到守猴人的呼哨声就会蜂拥而来。谢庆增十年如一日，义务守猴乐此不疲，每天几次风雨无阻进山喂猴，80高龄的老父和读中学的儿子也被其感召加入守护猕猴的队伍。我们听了很是钦佩。
近上午10时，谢主任说带我们到猴山去看猴，守猴人给我们看手上提溜着的满编织袋喂猴食物，有花生、苹果、柑橘、地瓜等。我们沿村后的崎岖小路往峡谷深处行走，起初路边不多的空地里，还能见青绿的萝卜、芥菜，愈往西，从岩壁间开凿的小路愈见陡峭逼仄，路面坑坑洼洼。谢主任说，这条近两公里的山道是不久前为方便游客观猴新开的，为了不惊扰野猴群，村里不主张使用大型勾机挖掘，硬是靠村民们用手工一锄一锤在岩壁中开凿，墙坪村家家户户自愿投工投劳踊跃参与。近年慕名来白云山观猴的游客不断增多，村民也颇多受益，山里的笋干、地瓜、柑橘等土特产好卖了，游客也乐于在村里农家乐餐馆用餐，有人还计划将古旧祖屋修缮改造成客栈民宿。山道两边大多是葱郁的杂木林，间或有成片的毛竹和马尾松，左边一路悬崖立陡深幽不见底，似乎能听见远处峡谷溪流的激越水声。山道边的泥土草屑有被扒拉过的痕迹，我在一处崖壁下拣到两粒褐黄色鸽蛋般大只剩下些许果皮和囊的野果。守猴人接过看了看，说这是猴子吃剩下的野生猕猴桃，看去还新鲜，猕猴群应在此离去不久。守猴人嘟着嘴对着峡谷“呜噢呜噢”地打着呼哨，只觉山鸣谷应，悠长的唤声传出老远，周围却不见动静。有风吹来，一旁的马尾松树数米高的枝梢上，挂着个紫红的空塑料袋，在山风中哔扑作响。谢主任说，山崖底下的黄兰大峡谷有10余公里长，周边都是野生猕猴群的活动范围。这些年峡谷对边的马洋村也在为争取游客投食喂猴，说不定猴群已被招引过去了。守猴人迎风嗅了嗅鼻子，十分肯定地说，猕猴夏秋季喜在阴凉的峡谷低处，冬春季则多往能多晒太阳的高处走，一猴群还在猴山。
一行人再沿弯曲的山道往里行数百米，山坳尽头的矮树丛间搭建了10多平方米的木板栈桥。守猴人将带来的苹果、花生、地瓜等一溜倒在栈桥中间，然后嘟嘴朝着山后高处打起长长的呼哨。只一忽儿，只见不远处的马尾松林，栈桥周边的杂木林，漫山遍野枝叶晃动，哗啦声四起，身披灰褐色毛发的大大小小猕猴从四面八方云集而来，或攀援枝藤，或倒挂金钩，或来去穿梭挤兑，争抢守猴人投放的食物。猴们呜噜叫着，看去和守猴人尤显亲近，有的爬上他的肩头抓挠，有的伸手翻看他的裤兜口袋，一派人猴共欢、妙趣横生的景象。一只体形硕大面色酱红的壮年公猴悠悠然踱步向前，在食物最集中处旁若无猴地蹲坐下来大快朵颐，群猴主动回避一旁。守猴人说，这就是猴王。果然八面威风。有只毛色斑驳的瘸腿老猴在栈桥边沿拣食，怯生生不敢靠近，守猴人扔了几个地瓜给老猴。守猴人告诉我们，一群猕猴里，猴王有享用食物和与雌猴交配的绝对权威;要想成为新的猴王，需要韬光养晦，因为猴王火眼金睛，不给其他公猴有冒头的机会，除非猴王年老体衰无可奈何。另外，猕猴是群居动物，只要其中某只受伤生病或其他原因离群索居几天，它就会受到排挤遗弃，很难再融入集体。那只瘸腿猴就是前两年一条后腿受伤了，被守猴人发现救出并时常给予照顾才活下来的。猴们比人类更加遵循优胜劣汱胜者为王的丛林生存原则。栈桥旁岩壁凹处因陋就简搭建了一间三两平方米的猴王庙，里头供一尊高两尺余的手持金箍棒的齐天大圣彩塑泥像。守猴人弯腰入内，将供桌上几个完好的苹果扔给庙门外垂涎欲滴的群猴去哄抢，又换上新的果品。守猴人说，猴子颇通人性，庙门大开着，从没有猴去偷吃供桌上的果品。猴们无师自通，知道供猴王的东西不能动，只有主人扔地上的才能食用，这真是一群猴精!
谈到白云山野生猕猴的发展前景，同行的晓阳镇宣委陈瑞告诉我们，白云山猕猴保护已纳入白云山景区规划范围，镇里除了每年给予一定补助资金外，市林业局近些年也不定期给予墙坪、马洋生态保护资金支持，共同开发观猴旅游资源。有专家建议，应尽快设立猕猴生态旅游区，在不影响保护的前提下，对周边村庄发展生态旅游业进行整体上的科学规划，以更好更有效地保护野生猕猴群落在自然环境状态下的繁衍生息。
时已近午，山风拂动，不断有如丝如缕的岚雾从大峡谷底部往白云山顶飘升。就要与眼前的猴山猴群告别，猴们抱腿趴肩围拢着守猴人，一副舍不得我们离去的样子。我一步一回头在心里祝愿，愿这里的猴山猴人猴事，这些白云深处的风景更加灵动美丽隽永。
（本文选自《走进“八闽旅游景区”·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