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宫肃神心

黄河清

出了县城，眼前的景色一变，并不陡峭峻急的山在前方突起，山上草木稀疏，在朝阳的光照中，更显深远。那些浅山的后面，是更远更高的山，隐约地竖在前方，林木茂盛，山腰蒸腾着白雾，如画屏一般，满是山水画的深墨淡烟。

车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费力地往玛坑杉洋村爬行，幽静的山谷中绿树葱茏，阳光透过缝隙照射在绿叶丛中，那些还滴着清露的叶子愈加翠绿，耳畔不时传来一串串婉转清脆的鸟鸣。一座山峰下，停车往左侧看，林公宫到了，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林公祖殿到了。杉洋林公忠平王祖殿是仅次于古田临水宫而影响广泛的本地神宫，也是周宁最早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祖殿背倚巍峨青山，面临杉溪绿水，四周树木苍翠，环境清幽。宫后山有一片挺拔的苍松，数量大致在五六十棵，每棵都高达二三十米，虬枝苍劲，傲骨凌天，四季常青。据说，这是目前发现的宁德市保护最完好的成片古松树林。比起山野里的散生树，寺庙的树似乎因其生长地优越的缘故，不止生命更长久，也更坚挺、更俊朗、更茂盛，其使命似乎也更神圣些。

林公祖殿坐南朝北，面阔5间17.6米，进深4间10.45米，高10米，占地面积约3000平方米。宫庙整体按照传统的“一殿二楼三阁”式建成，大雄宝殿居中，钟鼓二楼分列左右，整个建筑白墙黛瓦，飞檐翘角，檐牙交错，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尤以石雕、木雕、砖雕等雕刻见长。宫门两侧石柱上雕刻着两尊门神，高80厘米上下，怒目圆睁，神态逼真，其手持砍刀，可惜的是，原砍刀只余下了刀柄，现在看到的刀是后来装上去的。大门顶端石梁的正中镶嵌着一块龙头透雕的“敕封林公忠平王祖殿”竖刻圣旨石匾，显得庄严肃穆，两侧是四幅历史故事的镂空木雕画，颜色十分艳丽。牌匾的上方是层层的斗拱，旁逸斜出，像蝶一样柔软出线条的典雅，也承载着岁月之重。宫殿大门两侧的石刻对联上写着“阊阖齐开昭圣德，衣冠晋入拜神功”。门檐的壁画连着一溜展开，这些壁画均取材于《三国演义》，显得古朴精致。

迈入大门，抬头就是3方八角形藻井，绘制着八仙过海、嫦娥奔月等历史故事，那么多色彩的集合，像一张大画，弹奏着千古神话的美，引领你的目光在头顶漫步。藻井之上就是门亭（俗称太子亭），太子亭重檐歇山顶，中部层层穿斗，由下而上共有5层之多，层层叠加到最顶层，仅正面横排就有33斗，挑起檐桁，传承荷载，衍生繁荣，使质朴的气韵最大限度地外伸，体悟着峥嵘岁月的风霜，也抒写着诗情画意，被认为是林公祖殿最得意之作，代表了中国传统建筑的精华。

正殿的两侧是各为3开间的厢廊，廊之明间上加构有钟鼓楼，中间是辉绿岩铺设的天井。沿7级石阶而上，就是主殿，正中端坐着林公及诸神塑像，神态各异，可见当时塑像工艺之精美。殿中石柱径达30多厘米，长丈余，每根柱础四方皆雕有精美的图案，其中有“琴、棋、书、画”和“渔、樵、耕、读”以及世外桃源仙境等景象。殿沿青石板每条都达丈余，表面光滑，可见当年建造此殿所费财力之巨大。主殿前一溜石浮雕，上刻人物、花卉、亭台楼阁等，刻工细致、刀法精湛、坚实而又细腻，浑厚而又生动，显示了当时雕刻技艺之高超。

宫中的文物除石雕外，还有许多壁画、木雕柱头，尤其是木雕柱头，在宫中通廊两侧齐腰高的柱顶端镂空雕刻，每个柱头20厘米见方，所刻神话人物、花卉等图案疏密有致、玲珑剔透、毫发毕现，圆雕、浮雕、透雕，各种技巧，无不吐露一个个古典的春天。

正殿石雕案桌的神龛上端坐着林公忠平王的真身神像，鼻如悬胆，语吐云气，慈祥含笑，神采奕奕，通身金黄，光彩照人。话说林公历史上真有其人，据《林公史记》记载，他姓林名祖亘，生于南宋庆元三年（1197年），其父林珠于南宋淳熙十五年（1189年）迁居云气柏院（今宁德蕉城九都云气村）。林祖亘5岁失母，12岁失父，在邻居陈公的抚养下长大。南宋嘉定五年（1213年），15岁的他开始游历各处，游至杉溪（今周宁玛坑乡杉洋村）时被詹兆源公收养，祖亘从此就在杉溪精修道学，练武学医。

杉洋附近的展旗峰一带，山深林密，虎狼成群，不时为患乡里，村民们谈虎色变，林祖亘立愿誓除虎患。南宋嘉定十一年（1218年）十月的某日正午，他只身直捣虎穴，连打了3只老虎，当村人将死虎抬回时，惊动了宁德、长溪两县，方圆百里围观者不绝于道，百姓皆视林祖亘为神人。

虎患虽除，但仍有其他野兽骚扰。林祖亘自知凭单打独斗是无法根治兽害的，遂巧制出杀伤力颇大的排铳，用以轰击山猪等野兽，收效显著。远近村民先惊后喜，争相仿造。从此杉洋和附近的村人畜安泰，生产兴旺。

除了打虎除猛兽，林祖亘还治病救人。南宋淳祐七年（1247年），福宁各地瘟疫横生，遍地哀殂。懂医术的林祖亘上山采药，悬壶济世，帮助村民驱除瘟疫，预防疾病，深得乡亲们的爱戴。

相传，白马王游手好闲，穷凶狡悍，为非作歹，横行乡里，掠财夺物。林祖亘为伸张正义，疾恶如仇，毅然与之斗法，最后两人同归于尽，逝世于南宋咸淳五年（1269年）。当地百姓为了纪念他，将白马王塔改作林公塔，并建宫庙奉祀，尊称他为林公，据说林公羽化成仙后屡屡在福宁各邑显灵，从此声名远播，成为民众信仰的保护神。《林公史记》中就有许多他显灵为民造福的故事。如救死扶伤、神签示人、惩罚赌徒、香火驱邪等。

明成化七年（1471年），时任刑部尚书的宁德蕉城人林聪，将民间流传的林公事迹写成奏疏，上报朝廷。次年，明宪宗朱见深敕封林祖亘为“杉洋感应林公忠平王”，下诏在杉洋建忠平王祖殿崇祀。明正德八年（1513年），杉洋林公宫始建成，清嘉庆十年（1805年）增建太子亭。20世纪80年代，林公宫重修，保留了明清建筑风格，2013年3月被国务院列入第七批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

敕封后林公护国佑民，更加神迹显赫，影响深远。其中最具传奇色彩的当属“林公助阵收复台湾”了。相传清顺治年间，郑成功率军跨海收复台湾，船只抵近台湾鹿门海面，准备在禾僚港登陆。但因泥泞积深，航道阻塞，战船无法靠岸，情况十分危急。此时，一士卒遂朝天长跪，呼唤林公助阵。林公有感于郑军的英雄气概，便握指行云，呼风唤雨，顷刻间水涨船高，战船顺利靠岸。士气高涨的郑军杀向赤崁城，荷兰侵略者被迫投降，终使两岸统一。

长久的信仰形成了到祖殿朝拜、请林公香火、接林公圣驾的固定民俗，尤其以正月为盛。如今，每年正月初五至十五期间，就是杉洋最热闹的林公香火节，村民们舞龙、舞狮，敲锣打鼓将林公神像请出到全村巡游。各家各户备供品于宫中上供，祈求林公保佑一年四季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五谷丰登，并把香火请回各自家中，早晚奉祀。香火节中的“起洪楼”仪式可谓是惊心动魄，祝福的巫师在由十三张八仙桌搭起的洪楼顶端跳着难度极高的“奶娘行罡”，舞蹈先在饭甑和筛子搭成的小台子上进行，接着，巫师踢掉筛子，继续在饭甑上舞蹈，饭甑不时会被移到桌子边缘，观众在惊叫声和赞叹声中感受着传统文化的独特魅力。各地前来祖殿朝拜进香请圣驾的信众摩肩接踵，每天都数以万计。

目前，闽东各处有林公宫（庙）500多处，香客信众也延伸到闽东以外的福州、南平、莆田、浙江温州等地，甚至有中国台湾、马来西亚、新加坡等地的信众闻名而至。林公惩恶扬善、济世扶民、护卫国土、福泽一方的优秀传统思想为后人所赞颂、传承、膜拜。

回望林公忠平王祖殿，那屋面四角无数夸张的“翘起”，在天空中画出一条条优美的线条，如扬起的眉毛，给人一种长者微笑、慈祥的感觉。祖殿凝聚起的光与色，形与影，在夕阳晚霞、苍峰翠林的渲染中，显现出一道道神秘的光环，显得那么静谧而又幽远，此时在宁静中谛听，在宁静中感悟，在宁静中冥想，会有一股力量从心底升起，岁月静好，我心安然。

（本文原载于《走进“八闽旅游景区”·周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