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流韵话三村

杨昌长

晓阳、岭下、首洋，3个被山风吹过上千年的乡村，国家住建部新近又给3村蔚上一缕缕惠风，将其冠以“中国传统村落”的殊荣，晓阳还被戴上“中国历史文化名村”的桂冠。

哎哟喂！喜讯传来，3村村民简直嗨翻天啦！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旧时地处“南蛮十八洞”边沿的山民，今日里也有“诗和远方”！

就拿晓阳来说吧。昔时，“晓洋（晓阳），土人善搏，俗谓殴洋”。当年这里山高皇帝远，土匪出没，当地人没几把刷子何以立足生存？而善搏的晓阳人，过去还以“殴洋兵”之谓而名声大噪呢！

志书载：殴洋谢统四，于嘉靖丁亥岁，坑匪寇州境，延平（南平）闻之，夜兼程由古田山径赶福安，命知县韩洲领殴洋兵应援击退贼寇。正统间，统四听调征以敌山寇。明嘉靖年，报倭白（天）自福宁（霞浦）至柳溪。初三晚急报倭至化蛟铺屯聚。时（福安县城）改筑新城未完，知县李尚德始惧，急督民兵守，复令殴洋兵协战……

历史的天空，虽黯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铮鸣，但人间一股英雄气，今日仍在晓阳的土地上驰骋纵横！战争年代，有多少晓阳兵请缨英勇杀敌。抗美援朝，也有几多晓阳战士入朝参战，一战士还在战斗中立功并晋升连长。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仅晓阳镇岭下村就有3位战士屡立战功，军衔晋升至上校，而更有许多晓阳士兵在共和国的旗帜上，用血染的风采抒写了人生的英勇悲壮！

如今，晓阳人书剑双修，他们为地方争得“踊跃参军先进集体”褒奖，亦为当地拼来“福建省生态镇”“中国老年宜居名镇”“全国特色景观旅游名镇”等荣光。晓阳这次能揽获两顶桂冠，谁又能禅透其中之蕴涵？

晓阳以谢氏为主姓，其先祖为河南固始的提刑谢淇，因奸臣当道赋诗讽谕，结果被朝廷通缉。相传，他举家逃难船至东海时突发风浪，眼看就要葬身浪底，便赶忙跪拜祷告神明，许愿若能化险为夷，将在每年此日，邀戏班为神明献演神戏。谢淇许愿完毕，即见云头落下一个阔脸飘髯的五显灵官大帝，只见灵官手举扇子向海面轻扬三扇，大海便立马风平浪静。谢淇一家抵达福建后便迁徙晓阳。

为感念灵官恩德，晓阳谢氏和其他姓氏均将其当作地方神祇。每年农历六月，村里福首便邀戏班公演神戏。原先，神戏得连演一个多月，后改演几天，并在最后一夜演至天亮，故有“晓阳神戏透天光”之俚谚。

据传，当年谢淇随王审知入闽，后在晓阳生儿育女，一女芳名谢贵娘，被闽王立为皇后。传贵娘为放鸭娃，原本丑陋，只因王谢两姓沿袭东晋王谢姻亲旧例才被迎娶，结果轿子抬至坦洋村时贵娘瞬间变得花容月貌，故今当地人还称坦洋为“变洋”。其实，真正的皇后是宋理宗时的谢道清，她是宰相谢深浦的孙女。理宗即位，朝中议立杨皇后，而杨为报答谢深浦扶持之恩，劝理宗在谢族女中遴选。是时理宗喜欢艳若桃花的贾涉之女（贾似道之姐），但太后以谢端重有福为由册立其为皇后。这样，谢道清便踏入凤凰山的南宋皇宫，走上了一条“福兮祸倚”（不久便失宠）的人生道路。宋端平元年（1234年），理宗为褒扬晓阳地方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特敕当地建设太后坊（即今太后公厅）和广惠观。如今，太后公厅已被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广惠观作为道教重要场所，香火甚旺。

晓阳风光旖旎，古迹灿烂。马洋墙坪猕猴奔突，狍獐竞逐；谷口板嶂八仙过海，惟妙惟肖；鲤鱼溪里锦鲤肥硕，憨态可掬；九龙洞内鬼斧神工，造化卓然。最是晓阳村中奈何桥，更是被披上一层神秘的宗教面纱。传说，奈何桥有3层。上层供神仙菩萨行走，中层让善男信女行走，下层给歹徒恶人行走。歹恶之人行走时定被黑白无常推桥下血池中受罪。因此，每年清明、中元节总有人到此桥烧冥币以偿人间孽债，或扔铜钱和粽子以贿赂桥下夜叉小鬼，祈求有朝一日过此桥时大小鬼们手下留情放其一马。这种鬼文化居然在这里年复一年代代沿袭。

晓阳，她的文化掺杂儒释道多种元素，融汇神鬼人诸多成分，这在别处是极为罕见的。

再谈岭下村。我一到那里就被她鲜活的古董所着迷。村中至今还保留着一条古官道。

相传，临水夫人陈靖姑当年曾托梦村人，告之要在村中掘一口“锣井”。说日后必有人喝了井水当了大官，届时便可鸣锣开道衣锦还乡。诚然，这个传说和谢淇东海得救一样荒诞，然闾间就喜欢将其作为茶余饭后笑谈。那天，村委会主任带我到一溜古宅院观光，当我跨入宅院的青石门槛，方知这里气象不凡：八扇八廊庑、六扇六廊庑的宅院鳞次栉比，如叠罗汉。置身其间，我简直成了曹雪芹笔下的刘姥姥，在大观园内看得目瞪口呆。村委会主任还带我去登大宅院的楼梯，等我登毕叠床架屋似的36架梯子时双目已“斗转星移”，待我神清气定，才感知自己已走到一片开阔地。此时，我的眼前又突兀一栋大院落，定眼一瞅，原来是一座硕大的吴氏宗祠。我思忖：那36架楼梯还真像威虎山座山雕交椅下面的地道，还可直通“牡丹江”（吴氏祠堂）呢！

“咱这祠堂，供奉的先祖也可称得上人中龙凤了。”村委会主任说的是坦洋工夫创始人之一元记茶行的吴步云。当年，步云在坦洋创办有7家茶行，亦在外地开设20多间。步云有兄弟6人，人人都是当地茶界大咖。上述大宅院，就是他们打造吴氏茶业世家留下的遗存。而步云之后人吴庭元（民国福安县长高诚学岳父），更是闽东茶界翘楚。他创制的坦洋工夫红茶远销英国、俄罗斯及东南亚。作为福安县商会会长，其坦洋工夫在1915年巴拿马国际博览会上获得金奖。吴庭元虽为豪绅，但与女婿高诚学均同情进步力量。据传，当年曾出巨资资助叶飞率领的游击队，可惜当年叶飞开具的收条，后人没有保存下来。

历史毕竟不是可以被人随意拿捏的象山泥人，风雨过后必是晴空万里。如今，岭下吴氏创造的历史辉煌，已被重新书入新时代的历史篇章。从这里走出的岭下后昆，也在效仿先人的历史担当。他们或耕读持家，或经商从政，其中不乏社会栋梁。今天，“中国传统村落”花落岭下，更让他们觉得身上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与晓阳、岭下相比，首洋的红色文化遗存更鲜明。该村是晓阳镇唯一老区基点村，是叶飞、曾志等生活和战斗过的地方。村中有一棵千年红豆杉，虬根像安泰的脚趾紧紧铆住脚下的大地。树边有碑铭：“革命鼎盛时期，革命风雷激。国民党‘剿共’80师一营对根据地不时进行扫荡。1937年端午节，敌人把首洋村围得水泄不通。危急关头，叶飞为疏导群众转移，自己身临险境，便灵机一动躲进树洞草丛幸免于难……”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当地为纪念红豆杉荫佑之功，遂将其取名为“恩树”。恩树不远处有一栋房子，村党支部书记告诉我：“当年，叶飞、曾志等人闹革命就住在这里。”我目视房子墙壁，壁上还依稀可见当年革命者留下的标语字迹。面对这方圣地我不禁肃然起敬，眼中仿佛浮现当年革命领导人金戈铁马、横扫顽敌的场景……

首洋古迹不多，然经典尤存。其中锁泉寺，也是可以跟其他名寺比画比画的。这座千年古刹，寺内有许多唐宋时期的石雕石刻，以及历代神龛佛像等。村中还有几座宫庙，其中通天圣母宫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宫内陈靖姑塑像前摆满了香火和供果，圣母是否具有求必应的通天能耐我不详，然挨近这位慈眉善目秀气端庄的圣母，我的心灵也仿佛被慈化得干干净净……

首洋并非晓阳的首善之地，然而，只要你浏览了斯地的人文景观，明晰了这里的历史渊薮，你的灵魂就会得到一种全方位的洗涤。

啊，古风流韵，三村雄起！今天，这里已成为人们挖掘历史文化、陶冶革命情操的一块富矿。这块富矿所蕴含的稀有元素，大可作为你思想不可多得的“永磁材料”，永远滋养着你的心灵，决定你的人生坐标系……

（本文原载于《走进“八闽旅游景区”·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