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扎堆的上海旧里
——上海多伦路文化名人街纪游
上世纪50年代途经上海,走在这样一座大城市,觉得认路并不难——东西向干道一般为省名,南北向干道为市、县名,仿佛是“游走了上海,也游走了中国”。多伦路为支道,虽曲折有致,仍保持了南北向,与繁华的四川北路构成直角,连接在一起。这从地图上可看得一清二楚。
2010年8月9日,我经不住上海友人姚全兴教授怂恿和诱劝,专程窜到多伦路文化名人街,寻幽探胜,完成了多年积压在我心头的现代文学朝圣的心愿。
多伦路文化名人街位于虹口区,长约一里有余。两端都有西式牌坊。我们是从中间拦腰跨入的。三叉路口有一幢小洋楼,用了四根希腊柱支挑出拱形雨檐,新辟画廊,自称为张充仁的子弟。记得解放前扬州老家四合院有播放周璇《月圆花好》歌曲的留声机、有刊登张乐平《三毛流浪记》漫画的《大公报》,还有像《万象》一样几本杂志,上面刊过张充仁的雕塑,整版整版的。那时的海派文化,几乎笼罩着大江南北、运河两岸。解放后,我念到高中,作为江苏省扬州中学星火读书小组组长,在狂读世界文学名著的同时,又席卷了上世纪30年代沪上名家名著;加上大学念中文,又较系统听了“中国现代文学史”课程,怎么说,也会串起名人名著的若干故事来。
我们游走在多伦路文化名人街上,并不太注意两旁建筑的年代、材质,规格、样式、功用,也不太注意由旧房改造成新的画廊、文物店、装裱铺、资料馆、咖啡店等,而是注意到街旁店前、树下草上的一尊又一尊的塑像——叶圣陶、茅盾、郑振铎、冯雪峰、瞿秋白、郭沫若、鲁迅与木刻青年、柔石等“左联”五烈士等。在每尊像前,我们稍作驻足,在漫不经心下,说几句,无头无尾,成不了故事,不甚要紧。
“一人读书,二人旅游,三人聊天,四人喝酒”,是我一贯的主张。二人旅游的话题在彼此交流中极为重要,绝对不能玩“沉默是金”的把戏。
走到街的北端,有座牌楼。姚教授指着右顶边的洋楼,说,这是白(崇禧)公馆。我说,台湾作家白先勇是他的第八个孩子。自幼随父母辗转漂泊。小时候在桂林说的是桂林话,在上海说的是上海话,在广东说的是广东话,在国外说的又是英语……各处行营公馆、达官贵人、阔少千金,加上历史大动荡,塑造了十里洋场“最后的贵族”。可惜的是,白公馆与“左联”办公地点、中华艺大一样,均未开放,无法入内。
在北牌楼上除路名外,还有“海上旧里”四字。照完相后,又折回,向南继续逛游。未到南牌楼前的右手边,有一尊身穿和服、憨厚矮胖的内山完造的塑像。我对姚教授说:“鲁迅晚年肺病,多活了十年,一靠妻子许广平的护理,一靠日本友人内山完造等的文化操作,提供了稿费版税。”姚教授说:“内山完造真正开的书店在四川北路,我们等会儿出了多伦路口,会看到。”我们遥望了一下,直奔大陆新村鲁迅故居了。
这是一幢三层小洋楼,不是多伦路附近的“亭子间”,僻静得很。一进门,就有一张八仙桌,橱柜里有些餐具,显然是一家就餐的地方。靠右手边有木扶椅上楼。二楼有间主卧,摆着当年的书桌、藤椅、铁床。我说:“上海冬天夜晚很冷,鲁迅又喜欢夜间写作。许广平不敢睡,就靠着这架铁床柱子打盹,用一床细毛毯盖在膝盖上防寒。”这是我今天讲的最完整的故事,是从许广平《鲁迅回忆录》看来的。
三楼是海婴的卧室,也保持了原样。墙上有一幅油画,画的是女杂技演员拿大顶,红衣红裤,横抹几笔。鲁迅买给海婴的礼物,是父爱的见证。顿时,我感到一家三口的温馨,有股热流涌入胸膛;尽管楼内也开着空调。
据查,四川北路、多伦路一带原为日租界。为什么鲁迅把在这里写的杂文,编成集子,称为“且介亭杂文”呢?因为鲁迅师从过章太炎先生,学过“小学”,就把“租”字里的“禾”字去掉,把“界”字里的“田”字去掉,才弄成那样,成为现代文学史上的轶事。
最后,姚教授来了个“图穷匕首现”,邀我去看看他的“亭子间”,现僻为工作室,感受和验证一下“且介亭”中的“亭”字。于是,我们进弄堂,堂名叫余庆坊。这里曾住过影星胡蝶、作家周立波等。我们上了95号二楼,陈设简而又单,书香扑满双鼻,果然如此。
一座城市一条街孕育了一批现代文化名人;一座城市一条街成就了一段现代文学史。文化扎堆,一要有重量级、超重量级的人物,作为主心骨;二要有时代和环境所包容、所释放、所积淀、所遗存。“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多伦路和鲁迅故居,不仅有不该忘却的人物、不该褪色的故事,更有不该丢失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