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竹山探梦
春意融融的时节，我和省市作家一行到福清石竹山探梦。石竹山别名石所山，是座梦山。明朝地理学家徐霞客当年“短衣历级而上”，过亭穿洞，游后称它“岩石最胜，亦为九仙祈梦所”。如今正值阴雨初霁，云雾从山间竹缝里冉冉腾起，不仅把满山的翠绿浸染成一幅巨大的彩墨画，而且让石竹山仙气缭绕，我们坐在缆车上飘飘然如梦中进入仙境一般，正所谓：寺内清磬数声，与天风答响；我白云一片，随野鹤飞来。
九仙阁是石竹山的祈梦之所，耸立在悬岩峭壁上，那翠绿丛中的橙瓦飞檐，缭绕在袅袅香烟之中，仰望犹如空中楼阁。阁高五层，供奉着金碧辉煌的“何氏九仙”。九仙的故事颇为神奇。相传西汉时，淮南王刘安的挚友何堠育有九子，除长子额头正中竖长一目外，都是瞎子。他们随父到冶城，即现在福州，在于山落脚炼制外丹，不久在仙游九鲤湖跨鲤登仙，然后来石竹山显灵托梦，当地民间有“春祈石竹梦，冬求九鲤签”的谚语。九仙因人示梦，为芸芸众生指点迷津，既禳灾赐福，又测后占前，循天道以彰大德，驱邪恶而佑贤良，能不令人崇敬？你看九仙阁内的供桌上林林总总摆满供品，虔诚男女络绎不绝膜拜在仙君座下，眼神直直地摔着杯珓问卜所赐之梦的真假，无不显示着九仙的迷人神力。九仙座下还有一个年青女子，席地俯首抱膝做睡眠状，正在祈求九仙赐给她一个美梦呢。
谁没有做过梦呢？但梦是什么？心理学大师弗洛伊德认为梦是愿望的满足，瑞士心理学家荣格认为梦是自然的真理，美国心理学家弗洛姆认为梦是一种象征性的语言，弗洛伊德弟子阿德勒认为梦是自我催眠。我国梦文化的起源可以追溯到上古时代，在殷商卜辞中就有占卜梦的吉凶记载。周代朝廷还设有专职占梦的“春官”。《诗经·小雅·正月》有“如彼故老，讯之占梦”之语。可见古人对梦有一种情感信赖，借梦寻幽问测，以其愿望与幻境结合，自成一种期待与向往。周朝以来对梦的记载更是汗牛充栋，如武丁梦得傅说、文王梦日月着身、曹操梦三马同槽、江淹梦人索锦、李白梦笔生花……还有《周公解梦》、《梦林玄解》之类的解梦书，这就是梦文化，石竹山祈梦就是这种梦文化的表现。
上九仙阁五层的祈梦洞要经过一条石壁嶙峋的弯曲隧道。在昏黄的灯光中，我们登上蜿蜒的石阶，眼也朦胧、神也朦胧，恍惚大梦就要降临。祈梦洞里没有窗户，只有左上方一个侧门漏进的一抹天光和九仙供桌前微弱的烛光依稀照见洞内的情景。这里用棕垫打着十几个地铺，有两个女人盖着被子正蒙头睡在那里，不知道此刻已悠游在梦中得到九仙的启示否？到这里祈梦的不外求财、求嗣、求寿、求官、求姻缘。但自古及今，有多少人在石竹山祈到好梦并应验呢？明朝内阁首辅叶向高、明永乐年间状元马铎、清代名臣陈宝琛、近代海军上将萨镇冰、现代著名侨领林绍良、林文镜等，都与石竹山的梦结下不解之缘，也使石竹山平添了许多神秘色彩。叶向高曾把祈梦事迹镌刻在摩崖石壁上：“石竹何氏所栖，岩壑奇绝，祈灵如响，先少师公（叶向高之父）为诸生，得梦甚验。余为孝廉往祈，仙告以腰系白玉带，余以为妄，而其后果然。”这也许不是无稽之谈。有趣的是“一日君”马乐，途经宏路，见鱼贩挑鲜带鱼叫卖，心想今日若不去祈梦，一定买些享用。上山后，他连祈三日竟然无梦，便题诗一首：“爬山涉水来求仙，三天三夜不见仙。有朝一日能出仕，定除石竹草鞋仙！”不料当晚，马乐竟得一梦，梦仙君以诗诫之：“千山万水来求仙，何念带鱼口味鲜？是汝心不诚，骂我草鞋仙。念汝一日君，不然打一鞭！”马乐醒后百思不解，满腹狐疑地进京赶考，竟然“状元及第”，授“翰林修撰”。为避永乐皇帝讳，遂改名“马铎”。当时适逢春季南郊祭祀，永乐皇帝染疴在床，遂命马铎代帝祭天，故有“一日君”之称。后来马铎上石竹山还愿，撰下一联：“一念鲜鱼三宵无梦，九仙赐马一日为君。”据说此联原存石竹山道房客厅，后在“文革”中被毁。这类梦故事流传甚多，石竹山道院把搜集的故事编成《石竹山神话》、《六十六梦》两本书。在仙君殿里，我们也随处可见信士们赠送的锦旗、牌匾，数量之多望之咋舌。每一面锦旗、牌匾都有一个神奇的梦故事，并且都默默印证着石竹祈梦的心灵效应。这些例证，更使石竹山的梦文化广为传播。
对于梦的玄妙，我们常有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如南柯一梦，是黄粱未熟？游园惊梦，是因梦死生？崂山一梦，是碰壁悟道？红楼一梦，是宝玉通灵？……庄子《齐物论》里有个庄周梦蝶的寓言，说庄周梦见自己变成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遨游在各处悠然自在，不知自己原来是庄周，可醒来后才惊慌地知道自己是庄周。于是他发问：究竟是庄周做梦化为蝴蝶呢，还是蝴蝶做梦化为庄周？在庄子那里，如果说人生如梦，那是一个美梦。它消除了物我之间的界限和隔离，而达到物我契合、唯美理想的终极追求。现代人的悲哀却在于将物外的最为朴素的心灵渴望逐出了人的精神家园，使恬静超然的人类情怀在现代的物欲追逐中消磨殆尽。
尽管世俗的梦荒诞无稽，我以为还是有梦比无梦好，不管是如愿以偿的美梦、令人不悦的恶梦，还是想入非非的白日梦。没有梦想的人，犹如无舵之船，只会漂泊在失望、挫折与打击的大海中。因此，有梦是个好事，因为梦想和希冀会让我们鼓起生活的风帆向着理想远航，使我们日常生活的品位得到提升。
在山下品尝带有“身份证”的石竹湖鲤鱼头时，当地领导告诉我，石竹山的九仙信仰前不久已分炉到台湾的九个宫观，从此可以让两岸民众共圆五梦———梦圆仙山、梦圆海峡、梦圆中华、梦圆世界、梦圆自然，这是炎黄子孙的“中国梦”。听后，欣慰万分，感觉梦神也正在欢快地向我招手。让我们编织起未来的美梦吧！诗人丁尼生说得好：“梦想只要能持久，就能成为现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