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有仙家住半空”
——登龙虎山仙人城
江西鹰潭龙虎山是我国道教的发祥地。在中国,一说起道教就会和神仙联系在一起,因此一听说要去游龙虎山,心里先就有了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一共游了两天。老实说,在参观大上清宫、正一观和嗣汉天师府时,我并没有找到飘飘欲仙的感觉。特别是嗣汉天师府,据说,当年完全是按照皇宫的规格和样式设计的,只是矮了一尺而已。皇宫是什么地方?是普天下最富丽堂皇、美轮美奂的建筑,是充满着勾心斗角、奢侈糜烂生活的凡尘俗地。在人们心目中,神仙住的地方应该与皇宫相反,是那些简朴清静、甚至是茅檐瓦舍之类。如果神仙的生活和皇宫差不多,那么还有谁不愿意去当神仙呢?倒是在泛舟泸溪河时,仿佛真的有一阵阵仙气迎面扑来。
泸溪河据说发源于福建光泽县的原始森林之中,一路穿山过峡,汇聚36股山涧,全长286公里,其中属于龙虎山景区的有43公里。谈到溪水,导游说泸溪河水之所以那么清澈透明,除了尚未污染外,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河床里几乎没有沙土,有的是圆圆的卵石,因此游船过处搅不起泥沙,水也就不会变浑了。我透过水面察看河床,果然是大大小小的卵石,刷洗过一般洁净,而且没有一根水草。因为溪水无色而透明,两岸的丹崖绿树黄花倒映在溪水中也就原色原貌,形神逼真,我们乘坐的竹筏从云锦崖前漂过时,溪水泛起涟漪,就像有浣纱女扯着一匹五彩云锦在溪水里漂洗,我们的竹筏仿佛就在五彩云锦上掠过,真让人浮想联翩。
、石狮卧水、鳄鱼探海、雄狮啸月、龟回头、孝子哭坟、吃醋峰与望尼峰等等;更有许多丹崖洞穴中的崖墓,那些2600多年前就搁在那里的大大小小的棺椁,带给你一种神秘玄妙的感觉,仿佛行驶在历史的长河中回味人类远祖的生活情趣……
但真要感受道家的所谓仙气,我以为还是去攀登仙人城(又叫仙岩),那是一座独立的山峰,海拔虽不足300米,却是周围山峦中的最高峰,远远望去,像一座倒扣的紫铜色巨型大钟。地质学家概括丹崖地貌的特征是“穿鞋、戴帽、光身子”和“顶平、身陡、麓缓坡”,仙岩可谓典型:靠近地面处是缓坡,长满茂盛的杂树和野草;作为钟身部分却陡峭如壁,寸草不长,全是裸露的紫红色丹崖;而山顶又坦平如席,长满绿树和山花。在那绿树和山花丛中,隐约可望见有一座飞檐挑角的建筑,那就是供奉道教鼻祖太上老君的兜率宫。不时有岚气从山下升起,有白云从仙岩半腰上飘过,那兜率宫就仿佛建在半空云雾之中。元代徐敏父曾写有《仙岩闻鸡鸣》一诗,曰:“天鸡三叫白云中,知有仙家住半空。尘土恍然惊梦觉,碧桃花落自春风。”诚哉斯言!
从泸溪河边上岸,经过被称为天下奇观的“仙女出浴配不得”景点,不远便到仙岩门。山门柱子上有一副联语曰:“仙驻几何年,问山不语;城高若干尺,登峰自知。”两句大白话,将探奇者的好奇心逗引得跃跃欲试。穿过仙岩门,便上缓坡,约十分钟,即开始登山。这里是仙岩西侧,因为北东南三面都是峭岩绝壁,登山的路就选在西侧开凿。所谓路主要是石级,大都很窄,遇到对面来人,都得侧身而过。因为石级小道是绕着陡壁顺势修筑往上攀援的,所以有时舒缓,有时陡峭,这就给人一点喘息的机会。小道外侧都是悬崖峭壁,越往上爬,谷底越深,探头往下望,顿觉两腿酸软,头晕目眩。为安全起见,在特别险峻的地段,都修建了木制栏杆。如此走了一段,前面有道深沟,沟上有座小石桥,传说当年没有桥的时候,每逢有人走到这里,是一只凤凰张开翅膀作桥让行人通过的,所以人们把这桥叫凤凰桥。再走一阵,攀上一段很陡的石级坡道,便到了第二道门仙风门。门外山崖边有一口小小的泉水,叫洗心泉。传说宋熙宁年间(1068-1077)宝月禅师自浦城来建仙岩上寺,在这里遇到了黑心、黄心、白心、紫心、绿心、褐心、五花心、桃花心八个地痞恶棍,就用这泉水帮他们洗去各种邪心,统统变成红心,这八个人从此成了宝月禅师的徒弟,修成正果。
过了仙风门,路边有一个小亭,柱子上有一副对联:“或往者,或来者,戴月披星,到此何妨坐坐;为名乎?为利乎?栉风沐雨,相逢亦可谈谈。”仙风门后面还有一副对联:“性悟头头是道,心空处处菩提。”大家议论纷纷,觉得颇有道理。中国的旅游胜地就有这个好处,许多景点不但有传说故事,还有许多很有意思的联语什么的,供游人品味思考,获得启示,这在别的国家是绝对没有的。
在小亭里休息一会儿后,我们继续爬山,便到了第三道门仙雨门。仙雨门前面的坡比较平缓,级与级之间的距离拉得也比较开,走起来比较轻松。这座门与前两座门建筑风格又不一样,白柱红瓦,四根柱子却从瓦顶穿出,像四根烟囱直指蓝天,颇有点中西结合的味道。
过了仙雨门,山崖上出现许多天然洞穴。从地质学角度来说,这些洞都是山岩风化形成的,但从人类发展史来考察,它们中的许多洞却曾是先人的墓穴。龙虎山有许多崖墓群,据考证大多为2600多年前,也就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墓葬。但仙岩上的崖墓基本上都被破坏了,尤其是“文革”期间,存放在崖墓里的棺椁几乎都被当作牛鬼蛇神推下了山崖,只在一个叫安乐穴的较大的洞穴内,还保留了一个瓦缸,现在用砖围砌起来保护着,据说瓦缸内密封的是仙姑庵的庵主,所以也叫庵主墓。
还有一个可容几百人的大洞穴,里面有三组铁链,上面吊着各式各样的铜锁,其中分平安锁、吉祥锁、同心锁三种,供善男信女们按各自的需要和愿望上锁。以前有上仙姑庵许愿还愿的人,要在这个洞内先住上一晚,求个好梦,所以这个洞叫锁岩,也叫好梦岩。
接着便到了仙姑庵。这是一个大洞穴,据说可容千人。现在洞的前半部分盖了一座殿宇。我们从东侧绕到殿后,是一个往里倾斜的山洞,纵深约摸有10多米,在靠里三分之二的地方,用水泥砌成一个平台,空荡荡一无所有,有人说这里曾是尼姑的生活区,我看倒像是安置崖墓群的地方。这个庙最早叫仙岩上寺,就是前面提到过的那个宝月禅师于900多年前来创建的。到了元代,寺僧彬公在原有陋室的基础上重新修葺殿宇,寺庙才渐成规模。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尼姑也开始到这里驻锡修行,并逐渐替代和尚,最后和尚全部退出,仙岩上寺也改名仙姑庵,庵内也改为供奉观音。我们从岩洞西侧转回庵前,倚着栏杆向下看便是悬崖绝壁和望不到底的百丈深谷。想想刚才上山的情景,不禁想起明代王向卿《游仙岩》中的诗句:“危峦真壁立,孤阁自云开。攀登如猿上,凭栏望鹤回。”真是一点不错。有人曾数过,从山脚到这里,一共是780级石阶。如果要说闭关修行,这里自然是很理想的地方。
在仙姑庵休息一会儿后,又继续上山。经过不断攀登,眼前突然出现一片平坦的地坪,地坪上一座巍峨的建筑兀然屹立在山巅,这就是位于仙岩极顶、从地面遥望隐约于绿树和山花丛中的兜率宫。兜率宫占地670平方米,高19米,坐西朝东,五进而起,九根大柱支撑屋面,象征九五之尊的帝王宫殿,丹壁朱扉,重檐丹楹,上覆灰色琉璃瓦,四周围花岗岩护栏,气势十分庄严宏伟。想想要在这样的地方修建这么一座道宫,不要说建造,就是搬运建筑材料,得花多少劳力,经历多少艰险!我们从侧门进入正殿,正中便是道教教主老子的神像,高12.3米,以应老子“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哲学思想。
道教的创始人张道陵字辅汉,原名张陵,是东汉沛国丰邑(今江苏丰县)人,据道书载是西汉留文成侯张良的第九代孙。他天资聪颖,7岁读老子《道德经》,十许遍而达其旨,对天文、地理、河图、洛书、谶纬之书皆极其妙。25岁时任江州(今重庆)令,因见官场黑暗,世风日下,不久弃官归隐,专研黄老之道。为了寻找理想的修道宝地,他带着弟子王长遍游名山大川,来到江西云锦山,选择在现在正一观的地方定居下来,炼丹三年,“丹成而龙虎见”,云锦山也因而改名龙虎山。汉安元年上元节,他正式创立道教,这时他已60多岁,到他90多岁时,听说四川瘟疫流行,他又带着弟子回到四川,为人治病,并正式成立道教组织,因为入道者须交五斗信米,又被称为五斗米道。
道教经过几代的传承,到了第四代天师张盛,已是汉末魏初,他推辞了魏世祖要他担任奉车都尉、散骑侍郎、加都亭侯的官位,从四川迁回龙虎山。为诵老子功德,张盛又在这里修建庙宇,供奉老子神像。到了唐朝,李氏皇族为了神化自己的统治地位,将老子(李耳)奉为唐王室祖先,尊老子为祖神、族神和太上玄元皇帝,又尊道教为国教,道教因此在中国迅速发展,历朝有许多皇帝就是道教的忠实信徒,张道陵也因此被称为祖天师,他的后人世袭天师也倍受优待,唐玄宗还亲赐银两给十五代天师张高,在仙山岩上重建兜率宫,兜率宫也从此成为历代天师和道徒祭祀、朝拜教主老子的宫观。道教最兴盛的唐宋时期,龙虎山曾拥有10大道宫、81座道观、36座道院。历代天师中,除第一代后期和第二、第三代天师在四川传道、羽化外,在龙虎山承袭了63代,历经1900多年,是我国恐怕也是世界上所有教派中一姓嗣教时间最长的教派,享有“南张(天师)北孔(夫子)”之美称。但现在这个兜率宫是1998年重修的。
站在兜率宫大门口眺望,也真个有如登仙界的感觉。放眼望去,群峰叠翠,一河似带,当年30代天师虚靖真君张继先在这里观赏美景时曾写下“一条涧水琉璃合,万叠云山紫翠堆”的诗句,可谓写真。导游介绍说,眼前这片群山分为两组,以“雄狮回头”峰为界,以南,群峰森立,做奔驰腾飞状,叫“百凤朝阳”组峰;以北,七峰并峙,直指长天北斗,为“七星拱斗”组峰。泸溪河岸的仙桃石、莲花石、无蚊村等景观,在这里也一览无余。透过从山下飘上来的岚气和云朵俯瞰眼前山水,回眸身后宫观,岂不如置身仙山琼阁一般么?
紧靠兜率宫,还有一座古色古香、小巧玲珑并辅以平台、回廊的建筑,叫仙逸馆,是历代天师及其他高道们休闲养性、会友论道的场所,还设有品茗座和自制的“道茶”供游客品茗小憩,馆内有一副对联:“人来此处居然脱俗,我坐多时似乎成仙。”
从仙逸馆前面的小路下山,可以一直走到一座钢骨水泥的大桥边。这桥叫仙风桥,架在仙岩和一桥之隔的河涿堡山顶上,大约有三十来米长。河涿堡也是一座独立的圆柱形巨峰,底部与仙岩相连,向上才逐渐分开,仿佛是被人用刀剑劈开的一般。过去两峰之间没有桥,自从仙风桥架起来后,河涿堡便与仙岩合并成了一个景区。我们曾在山下遥望过这座桥,但见蓝天一线,飞架南北,真有“天堑变通途”的感慨。我很想也去游览一下,但听说那里的路比仙岩更险峻,只好放弃,仅在仙风桥上走了一个来回,感受一下桥上的“仙风”,便循原路下山了。后来听游览河涿堡后下山的同伴说,那山上的路确实比仙岩的路更难走,最陡的地方后面游人的脑壳几乎顶到前面人的脚后跟。我暗暗庆幸未去冒险,否则很可能陷入进退两难的尴尬处境,说不定真要白日飞升了。毕竟年龄不饶人,因为那一年我正好七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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