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缝隙里的天堂

内蒙古额济纳美丽的胡杨林

从厦门到内蒙古额济纳，车程3500公里。额济纳胡杨林旅游区主题词是：“三千年的守望，只为等待你的到来。”支撑这主题词的是人们对胡杨的崇高评价：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

实际上，胡杨林最美的时段只有暮秋的半个月，那是岁月里的缝隙，我们要去看的便是缝隙里的天堂。

千里去看胡杨林。从厦门乘动车到福州，再换乘旅游专列，前往武夷山，从武夷山一路北上，途中，江西、浙江、安徽、上海和江苏的旅客不断补充进专列。整个行程半个月，旅客以退休的老人为主，故称夕阳红专列。同包厢的有一位91周岁的退休教师，他68岁的女儿陪他旅游。同专列的有一位一条腿截肢的残疾人，还有一位坐在轮椅上的游客，他们及其陪伴的亲人，都使我心生敬意。

旅途中，我们在大同游览了悬空寺、华严寺、九龙壁和云冈石窟，在包头游览了北方兵器城、南海湿地，在鄂尔多斯游览了响沙湾。

列车过了阴山，进入乌兰察布，窗外景色一片萧瑟。沙漠戈壁或寸草不生，或稀稀拉拉的骆驼刺、芨芨草和红柳，远山覆盖积雪。我写了一首诗《荒原大漠》：

列车疾驰在荒原大漠，

窗外不尽苍黄寂寞。

那是条没有浪花的长河，

只有触目惊心的颜色；

没有树木没有人烟，

只有沙砾在默默诉说。

偶尔，

芨芨草和红柳稀稀落落，

上面散布可怜的羊儿。

有一种悲悯，

滋生在我心窝……

荒原大漠告诉我，额济纳近了。

千里奔波，为的是观看守望三千年的胡杨林。胡杨林果然不负众望。其景区大约分三大部分，第一大部分是一道桥到八道桥。所谓几道桥是当地的行政划分，未必真的有“桥”。第二大部分是居延海。第三部分是黑水城和怪树林。

据网络上资料，额济纳胡杨林是中国最为壮观的胡杨林，总面积5636公顷，是世界仅存三处胡杨林之一。维吾尔语称胡杨为托克拉克，即“最美丽的树”。它不仅外美，而且内美：耐旱、耐寒、耐盐碱、抗风沙，具有顽强的生命力。

我从一道桥走到二道桥，午餐后乘摆渡车到四道桥，四道桥的胡杨林被命名为英雄林，以此纪念清乾隆时期不堪沙俄压迫而从俄罗斯东归故土的土尔扈特部英雄们。蓦然看到土尔扈特几个字，我的眼睛潮湿了。17万人历经九死一生，抵祖国疆域时仅余7万多人。承德普陀宗乘庙两通巨大石碑，用满、汉、蒙、藏四种文字镌刻乾隆撰写的《土尔扈特全部归顺记》和《优恤土尔扈特部从记》。额济纳旗现在居住着土尔扈特部后裔。这儿还是酒泉卫星发射基地所在地。因基地离最近的城市是酒泉，所以命名为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又称东风航天城。从行政划分上说，酒泉属于甘肃省，而额济纳现属内蒙古自治区。额济纳策克口岸，紧挨蒙古国。策克口岸一块石碑上，镌刻着2015年8月20日撰写的东风航天城的丰功伟绩：“这片土地成功发射了54颗卫星、10艘神舟飞船、一艘‘天宫’空间实验室，相继将10位航天员安全顺利送往太空；这里曾是新中国第一枚导弹升空的地方、新中国第一颗卫星飞向太空的起点。从而，东风航天城成为世界上三大航天发射场之一。”读着这样的碑文，真令人热血沸腾，我在心里默默地敬礼：英雄的先人，英雄的后人呵！

从四道桥我乘摆渡车到七道桥，七道桥的胡杨林春天绿得最早，现在黄叶已大多凋零。虽少金叶盛装，却不减勃勃英姿。

在壮美的胡杨林面前，文字显得苍白无力，最能直接记录和表现的便是摄影，所有游客，没有一个不沉醉于拍照中。除了拍照，我还写了诗：

这是金色梦境，

这是美丽幻想，

诗意和财富在这儿交织，

斑斓浓缩天鹅湖畔。

弱水流沙随岁月流逝，

老子的传说依然闪光，

横戈饮马汉朝名将，

至今不朽唐代诗行，

土尔扈特部东归的悲壮，

数百年遐迩传扬。

居延海，

有诗的远方；

额济纳，

时间缝隙里的天堂！

丝绸之路重镇——黑水城

诗里所说的居延海，位于额济纳旗北部，额济纳河是其主要水源。居延是匈奴语，《水经注》译其为弱水流沙。汉代时称居延泽，魏晋时称西海，唐代起称居延海，现又称天鹅湖。相传，老子出函谷关后，在这儿得道成仙。西汉霍去病、李广曾在这儿饮马。唐代王维在湖畔写下《塞上作》一诗：“居延城外猎天骄，白草连天野火烧，暮云空碛时驱马，秋日平原好射雕。”

居延海曾经干涸过。那些年，北京沙尘暴恣虐，专家和媒体组成的联合考察队溯风追源，一直追到额济纳旗，发现历史上著名的居延海已经干涸，湖底龟裂，居延绿洲全部沙化，结论是：北京城的沙尘暴，起于额济纳。于是，开始了额济纳旗生态修补，引黑河水入居延海。

摆在我面前的居延海，碧波万顷，芦苇荡漾。居延海靠近景区大门的岸边，两头有电瓶车，供游客乘坐。我沿着伸入湖区的木栈道走，走入芦苇海深处，前方的景色不断诱惑着我，我行行复行行，有好几段路不见其他行人，不知不觉，走了几公里，从这头走到那头，走到老子骑青牛的巨大雕塑前。

额济纳旗人口只有2.5万人，国庆节期间却接待了全国游客100万。小城里不少道路六车道，城市规划显然富有前瞻性。我邂逅一座桥，桥边立着一通碑，是额济纳旗人民政府2016年所立。原因是，2001年，时任国务院总理朱镕基决策，黑河分水，使居延海干涸十年后恢复生态，又见碧波。

在额济纳旗达来呼镇东南约35公里的地方，有一个古丝绸之路的重镇——黑水城。这里的古城遗址，比新疆交河故城更完整！城墙左尽头，城东，城上几座覆钵式佛塔轮廓清晰，庄重安详。而城墙右尽头，城西，城外那座显目的圆顶建筑，该是伊斯兰教的礼拜寺？查网络，黑水城是古丝绸之路上现存最完整、规模最宏大的一座古城遗址。党项人称黑水为“额济纳”，黑水城即额济纳城，始建于西夏时期，西夏王朝在此设置“黑水镇燕军司”。黑水城是河西走廓通往漠北的必经之路与交通枢纽。西夏鼎盛时期它繁荣发达持续近200年。1226年成吉思汗率蒙古大军攻克黑水城。元朝建立后，朝廷在黑水城设置亦集乃路总管府。今天，游人进入城门，沿木栈道走，仍可见诸王府遗址、城站遗址、总管府后街和架阁库等遗址的许多断壁残垣。触目惊心的是漫漫黄沙多处欲淹没城墙。据考证，1350年左右，随着绿洲荒漠化，黑水城也荒废了。20世纪初，俄国军人科兹洛夫从黑水城盗走大量西夏文献。这批文物在圣彼得堡展出，引起轰动。黑水城由此闻名于世界，从此诞生了西夏学。据说，这一发现是继殷墟甲骨、敦煌遗书之后中国第三大考古文献发现。

距黑水城不远，是著名的怪树林，此处又称胡杨墓地。我有一首诗，专写它：

胡杨墓地，

没有悲戚。

一棵棵一片片，

成千上万胡杨死去。

既然上天没有眷顾，

活自个儿活得诗意，

死也死得从容，

死出不一样的美丽！

把时间拉成千年，

把信念树立在荒原戈壁，

最后匐匍在地，

还有新一代继续……

说胡杨树活得有诗意，是因为它的枝干伸展，自由自在，虬曲螭展，忘情肆恣，没有两棵胡杨树是雷同的，它们托举灿烂的云霞，美得令人晕眩。死了，繁叶凋尽，枝干依然像玄铁铸就，勾勒如画，凛然不可亵渎。

夕阳正在西下，金黄色的天际线上几棵胡杨树画出美丽剪影。“相见时难别亦难”，一种依依惜别的情感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