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山会馆听足音

黄河清

浦城三山会馆

三山会馆在浦城大西门磡头街的西段，南浦溪岸边。

浦城是桂树下的一座古城。早在旧石器时代，一支原始部落就栖息在南浦溪流域两岸的山丘上，他们在森林里用石锛、弓器追逐、射猎禽兽，在曲折的溪流间捕鱼捉虾，在溪流两岸的盆地中，用石斧、石刀锄地掘土，在溪岸边的平地上，搭架茅屋窝棚，繁衍生息，日渐繁荣，遂成巨镇。东汉建安初年正式置县，距今已一千八百多年，是福建最早建县的五县之一。

隋炀帝开通大运河后，中原入闽路线多经运河达钱塘，溯须江至江山，越仙霞到浦城。浦城地当孔道，物流人走，遂成福建与中原交往的必经之地。《读史方舆纪要》曰：“凡自入闽者，由清湖渡（今浙江江山市南），舍舟登陆，连延曲折，逾岭而至浦城县西，复舍陆登舟，以达闽海，中间二百余里，皆谓之‘仙霞岭路’”。唐代以来，仙霞岭路是福建物资出入中原的主要通道。当时浙、赣、皖盛产丝绸、瓷器、茶叶等，大都通过仙霞古道进入东南沿海的福州、泉州、广州等港口运往异国他乡，从而连接起“海上丝绸之路”。

商业的繁荣，经济的发展极大地促进了社会各阶层的横向交流，各地商人穿梭于水陆运输线上，往来于异地和家乡之间，为了联络乡谊，互相支援、救济，共商贸易活动，于是便在异乡组织营建会馆。明清以来，浦城就有外籍商人建的五座会馆：前街的江西会馆、瑞龙巷的盱江会馆、江山街的全浙会馆、水南大路沿的江南会馆、大西门磡头的三山会馆。于是，古城的卵石街巷中，那翘角的屋檐、雕花的横梁，一块块深底阴文刻字的仿古招牌，一副副立意高远的木刻楹联，流淌着繁盛与温婉，喧腾与平和。

时光流逝，一座座会馆灰飞烟灭，唯有三山会馆从简易的大杂院里起死回生。这座清乾隆年间由福州旅浦同乡建起的会馆，取名三山，是结在古城的一缕乡愁，这里有乡音乡俗乡谊乡情，200多年来，它默默地矗立在南浦溪畔，依偎在仙霞岭下，静静地向人们述说着那个时代商道驿站上“去时若流水，来时若连云”的景况，展开双臂拥抱着南来北往的游子，“敦亲睦之谊，叙桑梓之乐”，慰藉着一颗颗漂泊的心。会馆是一座合院式的建筑，青砖山墙围合，上覆“几”字形墙帽，飞檐翘角，横斜云天，让人想起福州的三坊七巷。门楼平面“八”字形，似一双厚实而又温暖的手掌。门楼为宏伟壮观的七间七楼仿牌楼式，正门是长方形，门框砌青石，上方嵌以横形石匾，阳刻“三山会馆”四个大字，再上方嵌以雕花竖石匾，中间呈现“天上圣母”四字。“三山会馆”与“天上圣母”同时出现在一座建筑上，这在别的会馆难得一见，表明这里既是福州同乡集会商务之地，又是祭祀天后妈祖之所。两侧为圆拱形的小门，门额分别为砖雕阳刻“海晏”、“河清”。这些字笔力遒劲，跨过那道高高的门槛，手抚那两扇厚重的朱红大门，心中总会发出一阵阵感叹：三山巍巍，岁月悠悠。

敞开大门，我们可以任意地参观所有的空间。门楼之内，泛出沧桑光泽的门板，每日以缓慢的节奏开启和闭合，洋溢出世外桃源般的诗意。飞檐翘角，装饰华丽的戏台是整组会馆建筑的精华所在，戏台分上下两层，内外两区，总高约9米，平面略呈方形，四角立四柱，表演区顶部，八角形藻井天花，藻井由底部三层如意斗拱内挑，居中悬饰一层层绽放的牡丹。戏台前檐在立柱两侧挑檐位置，有4处垂柱，其中两侧垂柱为三足炉形，朝前的两处垂柱每面雕饰精细的戏曲人物，垂柱的前立面及前伸的梁头侧面，也都雕有神态各异的人物形象。前檐额枋的立面，雕出鲤鱼跃龙门，两侧雀替则雕成两条漆金大鳌鱼。此外，檐角各处的梁头、雀替、隔架，以及三面飞檐板的底部，都雕有各式各样的图案，蕴藏着一个画眉女子的动人故事，也就是因这位女子的爱恨情愁，她的远去曾使南浦溪两岸的桂花一夜落尽，给了许多文人墨客以无数灵感，无限的遐想。

长条形的中庭，相对宽阔，脚下的古石板，全是从深山里挑来。中庭两侧是一排镶有精致木窗的厢房，木刻的雕花门窗透出典雅的韵味，那“悬梁苦读”、“读书做官、衣锦还乡”、“卧冰求鱼，孝敬父母”等精细的工笔彩绘，沾满了岁月的烟尘；那院坪中的小草与池中的荷叶也在一年复一年地凝滴成珠。厢房里的一盏青灯，褪色的桌椅，在追忆着似水的流年，清风中飘洒着几片桂叶，带来了百年墨香的回忆，当年林则徐进京赶考就曾住在三山会馆的厢房。

拜亭位于大殿的中轴线上，如意斗拱层层外挑，檐柱、额枋、雀替等分别有狮子戏珠、龙凤双飞等人物故事，还有各种飞禽走兽、花草虫鱼等精美木雕，形象生动，栩栩如生。左右两侧是钟楼和鼓楼，仿佛百年前的钟鼓声还在上空久久回响。拜亭里面就是大殿，是三山会馆的主体建筑，也是会馆内主神天后娘娘神像的供祀场所。大殿锃亮的青石板已告诉我，当年有多少商人学子在这里顶礼膜拜。

行走在三山会馆的暮色里，聆听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足音，我知道，带走的是匆忙的脚步，留下的是终生难忘的感慨。

三山会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