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悟巴勒莫建筑群
戎章榕
于我而言，西西里是一个遥远的地理名词。提起它，首先想到意大利黑手党。一个起源于中世纪超越法律的犯罪组织，使它蒙上诸多神秘的色彩。当有朋友知道我在那里，他弱弱地问，治安还好吧？
我们看过的经典电影《教父》，将西西里与黑手党的关系诠释了淋漓尽致。说到电影，助力西西里扬名的，还有意大利电影《西西里的美丽传说》。电影不仅捧红了美丽少妇玛琳娜扮演者莫尼卡·贝鲁奇，还使西西里从此成为无数游人魂牵梦萦的地方。据介绍，导演朱塞佩·托纳多雷当年走遍西西里超过60个城镇，寻访故事中虚构的卡斯提库托镇，最后找到了席拉库萨镇。
喔，对了，那是宣称“给我一个支点，就能撬动整个地球”的大数学家阿基米德的家乡。
我们走进西西里，当然不是为了寻找当年电影的拍摄地，而是叩访世界文化遗产。
2015年7月，意大利的第51个世界文化遗产花落西西里——巴勒莫的阿拉伯·诺曼风格建筑群以及切法卢和蒙雷阿莱大教堂。这一遗产坐落于意大利西西里岛的北部海岸的巴勒莫省境内。遗产由九大建筑组成，包括两座宫殿、三座教堂、一座大教堂、一座桥梁以及切法卢和蒙雷阿莱主教座堂，历史可以追溯至西西里诺曼王朝时期（1130年至1194年）。这些建筑散布在巴勒莫省的巴勒莫、蒙雷阿莱、切法卢和齐萨等市镇，建筑的最大特点是风格混搭。
哇塞，这么多，对于我们这些匆匆过客，即便是走马观花也未必能够看得过来；更尴尬的是，我们均是非建筑专业人士，即便一一看过也未必能看出什么道道。
在前往巴勒莫的途中，还有一个小插曲。按照原定行程，我们是要近距离观赏埃特纳火山，当晚是在斯特龙博利留宿。可是那天，天空不作美，海上风浪太大，无法开启快艇，也就是说，坐船观赏火山喷发自然奇观的计划泡汤。这就让我们临时决定直接前往西西里的首府巴勒莫。这样，我们就比原计划在巴勒莫多住了一晚。失去观看仍在喷发的活火山固然是一种遗憾，但，第二天如果海上风浪更大，我们一行不能离开斯特龙博利岛，被困岛上，后面的行程岂不被动。在巴勒莫比原计划多住一天，出行已有一周多，难得放慢脚步，难得稍作休整，难得充裕地感悟巴勒莫建筑群，可是求之不得的呀。这或许就叫做失之桑榆,得之东隅。
人说不去西西里，就像没有到过意大利。因为在西西里你才能找到意大利的美丽之源。几千年来西西里被欧洲人、西亚人、北非人你争我夺，最终留下一座座风格各异的建筑后黯然谢幕，岁月沉淀，静美如斯。然而，当我们进入西西里的时候，展现眼前并非是一幅徐徐展开的美丽画卷，而是频频在心头添堵。
对于巴勒莫老城的拥堵，我们当天晚上在寻找酒店的途中就感受到了。酒店处在市中心，但我们为了抵达可谓不易，道路狭窄，车水马龙，走走停停，先是堵车，后是单行道，看导航近在眼前，七转八拐就是找不到，三部自驾车原先保持一定距离，结果走散了。只好一路打探，截住骑着摩托的警察问路，尽管你手舞足蹈的比划，他总是面带微笑的艰难指引，让他前面带路，他就一连摇头“NO”！
因为我们是自驾游，有时就需要自己开伙，需要逛逛集市。而我们一行中，有人是吃货，热衷于采购当地的特色食材，回酒店烹调。第二天一早，我只好随大流，去武奇利亚市场体验市井生活。据说这是最受游客青睐的市场，也曾被评为全球十大美食市场之一，还有西西里最接地气的小吃，其中大名鼎鼎的是牛内脏汉堡。哈，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也。也好，让我有机会拐进了仄逼冷僻的小巷，触及一些破旧衰败、摇摇欲坠老楼房，眼前的景象，巴勒莫就像一架疲惫的马车，拖着辎重的货物，艰难地前行……巴勒莫垂垂老矣，历尽沧桑，虽有历史也有文化，但对于危房旧楼的修缮，对于水电气的改造，对于宜居环境的提升，都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巴勒莫是以建筑群申报世界文化遗产，除了榜上有名的建筑，还会划定一定范围的保护区。按照意大利有关文化遗产保护法律法规，对一切古迹只加固，不修理，不翻新，更不会去拆除，使遗迹保留最原始的风貌。历史建筑保留原始风貌固然有残缺之美，但老城区的有机更新该如何去做？巴勒莫建筑群不光只是展示，作为一个城市还需要繁衍生息、生存发展。由此看来，事物都有两面性，过多强调一方面，就会陷于“两难”的境地。我们只能期待意大利人今后会找到，有效保护传承与合理活化利用的“两全”解决途径。
巴勒莫是西西里的首府，是一座需要用双脚丈量的城市，亲临其中，才懂得古老传说与神话故事在漫长岁月里是怎样被凝固在古老斑驳的石壁上。难怪米兰·昆德拉的小说《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里，弗兰茨轻轻试探到：“你一生怎么能不去看看巴勒莫？”好在酒店就位于市中心，凭着手机导航和旅游攻略，我们开始一一寻访。这种走走、看看、停停、拍拍，是惬意的，也是率性的，何况是在“凝固音乐”中陶然，是在碧蓝如洗的天空下悠哉。
寻访从四首歌广场开始，广场不大，却是巴勒莫自建城以来一直不变的“市中心”。巴勒莫老城按十字架的形状修建，将城市划为四大区域，十字架的中心，便是游客最爱造访的四首歌广场，又名四角街。交叉口的四角分别是半弧形的巴洛克建筑立面，每个建筑都有四层。仰视、转圈、拍照，突然发觉目光不够用，不大一会儿，就头晕目眩地沦陷于建筑立面精雕细琢之中。当地人给“四首歌广场”赋予了另一个名字——“太阳的剧院”，因为在一天中的不同时刻，阳光会轮流停留在这精美绝伦的四个立面之上，点亮它们的美。当然，我们不能把一天的宝贵时光都耗在这里等待验证四个立面的阳光美景。
第二站是普雷托利亚喷泉，又名“羞耻喷泉”。这座喷泉位于巴勒莫市政厅门前，为不苟言笑的市政厅平添了人文色彩。但是，那几尊被认为眼神暧昧的裸女雕塑却不被传统的西西里教民所接受，喷泉在那时便有了一个新名字——“羞耻之泉”。裸体雕塑在西方世界比比皆是，更何况这是出自雕塑之乡——佛罗伦萨的一位雕刻家之手。由此可见，巴勒莫是一个既保守又开放、既颓废又不羁的地方，即便今天也是这样。
都说巴勒莫建筑风格是揉杂混搭，这最集中体现在巴勒莫主教堂上。这座教堂始建于从1185 年，到18世纪才最后完成。期间，历任统治者都在它身上留下了自己的痕迹：阿拉伯式的圆拱和花纹，诺曼式的马赛克和雕花装饰，哥特式的塔楼尖顶，新古典主义的巨大拱顶。近 1000 年的时间里,各种建筑风格被揉捏得如此和谐，欣然地接受了不同文化背景的工匠精心雕琢，也因此而成为巴勒莫的传奇标志。一如教堂前面棕榈树的恬静，繁华过后，宠辱不惊。
出了主教堂继续沿着艾曼纽大道西行，穿过神圣罗马帝国时期修建的新门，就到了诺曼王宫。无疑这是是诺曼式艺术的颠峰之作。诺曼王宫是12世纪诺曼人统治时期的官邸，其中一间帕拉蒂娜礼拜堂。参观诺曼王宫，需要15欧元的门票。觉得有点小贵，斯时天色已晚，更因为以往欧洲的王宫、皇宫也看过一些，无非金碧辉煌，大同小异。所以我们就没有进去，只在外面拍了拍照。
玛西姆剧院位于威尔士广场，是现在巴勒莫的标志性建筑。建造歌剧院的初衷是为了庆祝意大利统一，历时22年才完成。时序更迭，这里与巴勒莫其他建筑风格迥异，是新古典主义和新艺术流派建筑。它也是巴勒莫19世纪最重要的代表性建筑之一。宽阔的入口阶梯两旁由两头巨大的铜狮子坐镇，狮子上骑着两尊雕像，分别代表戏剧之神和歌剧之神。《教父》女儿被枪杀的那一幕就是在这里拍摄。玛西姆剧院是欧洲第三大歌剧院，仅次于巴黎和维也纳。而我之前，去过巴黎歌剧院和维也纳歌剧院。遥想当年，花了6.5欧元参观、枯坐在维也纳国家歌剧院的情景，记忆犹新……此次又弥补一个空白，可算是不虚此行。
在感悟巴勒莫有限的经典建筑群中，我一路上都在思考旅游攻略中引用的德国诗人歌德在《意大利游记》中对西西里的评价：“没有西西里，意大利的灵魂便不在。这里（西西里）是通往一切的密匙。”对此，在写作此文时，斗胆梳理我的一点粗浅理解。
融合。巴勒莫建筑风格最大特点就是混搭融合。西西里历史上被迦太基、古希腊、古罗马、阿拉伯、意大利以及海盗相继争占，不同的文明在这里碰撞、融合与嬗变，将沉淀下来各种文化融合之美深深镶嵌在不同风格建筑上。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鉴而丰富。
位置。在人类发展史上，有一个专属名词“地中海文明”。地中海文明是欧洲文明的发祥地，还是古代诸多文明演绎的舞台。西西里作为地中海的第一大岛，受其影响不只是地中海气候，还有地中海文明的浸润。正因为位置重要历史上频遭外族的侵略，也因为地缘优势得以保存诸多古迹。
觉醒。西西里是地中海、甚至欧洲大陆觉醒比较早的地区之一。“地中海”拉丁文本义是“大地之间”，作为地理名称最早出现始于公元7世纪。之前，古代人仅知此海位于亚、欧、非三大洲之间，故称之为“陆地中间之海”，即地中海。西西里随着地中海地理发现而不断地觉醒，随着文明之光的渗透而不断地崛起，西西里岛的南部迄今还保留着希腊本土以外最大的古希腊胜迹——阿格里真托（我们随后前往拜访）和世界上现存最大的古希腊露天圆形剧场（我们未曾去参观）。这是觉醒的标志，由此终成为西方文明的摇篮。
诚然，短短的一天半时间，想触及意大利灵魂显然是不实现的，我的理解或许贻笑大方，但我还是要告诉大家，如果说电影《西西里的美丽传说》揭示了一个深刻主题，人心的黑暗，就在你（主人公玛琳娜）长得过分美丽；那么，感悟巴勒莫建筑群也让我悟出一个道理，西西里的美岂止是一个传说，妖娆魅惑只有当你亲近她时才会深感到。
去吧，“世界上最优美的海岬”（歌德）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