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海与撒哈拉沙漠，生死两重天

黄锦萍

撒哈拉沙漠

从埃及首都开罗到红海，6个半小时的车程。为了赶时间，凌晨5点我们一行从酒店出发，早餐是从酒店打包的。路上什么也看不见，31个人全都睁着惺忪的睡眼在车上吃早餐。红海省是埃及的二十九省之一，也是埃及边疆沙漠的五省之一，至于红海长得什么样，只有到了才知道。

天蒙蒙亮，依稀可见车窗外沙滩、沙丘、沙海绵绵不断，寸草不生，一望无际。哇，这就是中国作家三毛笔下的撒哈拉沙漠了！我读过三毛《撒哈拉的故事》，她对撒哈拉沙漠有过这样一段描述：“对生命，在这样荒僻落后而贫苦的地方，一样欣欣向荣地滋长着，它，并不是挣扎着生存，对于沙漠的居民而言，他们在此地的生老病死都好似是如此自然的事。我看着那些上升的烟火，觉得他们安详的近乎优雅起来——”而此刻我见到的，除了沙漠还是沙漠，没有人烟更没有炊烟，一棵草都找不到。这里是地球上最不适合生物生存的地方。6个半小时的车程，用四个小时在撒哈拉沙漠中穿行，剩下一个半小时沿红海海岸线行走。埃及95%的国土是沙漠，这也是埃及经济不发达的重要原因之一。这么著名的撒哈拉沙漠，也许今生就走过这一回，我可不想错过，我要睁着大大的眼睛，看沙漠日出！

我长期生活在中国南方四季如春的绿洲里，每一寸土地都滋生着绿色，连岩缝中都能开出花朵，对绿色的司空见惯，甚至忘记了珍惜。我第一次见到沙漠是在中国甘肃敦煌南郊的鸣沙山，那里的沙漠多漂亮啊，整个山体由细米粒状黄沙积聚而成，沙粒有红、黄、蓝、白、黑五种颜色，晶莹透亮，一尘不染。沙山形态各异，有的像月芽儿，弯弯相连，组成沙链：有的像金字塔，高高耸起，有棱有角；有的像蟒蛇，长长而卧，延至天边；有的像鱼鳞，丘丘相接，排列整齐。敦煌鸣沙山沙峰起伏，金光灿灿，宛如一座金山，像绸缎一样柔软，少女一样娴静。在阳光下一道道沙脊呈波纹状，黄涛翻滚，明暗相间，层次分明。狂风起时，沙山会发出巨大的响声，轻风吹拂时，又似管弦丝竹，鸣沙山是可以当作旅游景区欣赏的沙漠啊，而且就在城中间。

可这里是荒无人烟的撒哈拉沙漠，只有少数探险家和三毛夫妻这样无所畏惧的极少数作家才会来探寻。沙漠的公路应该很好修吧，平展展的，铺上水泥就行。一路上孤独前行，甚至看不到其它车辆。如果车上不是坐着31位旅行者，心里肯定慌慌的，因为我本来就胆小。天渐渐亮了起来，沙漠上先是透出一点红，然后是一线红，接着是一片红，就等着日出了，我屏住呼吸等待着。突然，一轮血球一样的红日喷薄而出，把荒凉无际的沙漠照成金色！露着狰狞面目的荒漠不见了，死亡气息消失了，大地一片祥和，埃及人民有希望了！坐在我身边的平伟老师比我还兴奋，她拿着手机透过车窗不停地拍照，一连拍了几十张，她是微博达人，发出的每一组照片都是点赞声一片，为传播埃及旅游做贡献。我曾经多次在海上、江上、河上、山上、森林中看过日出，但唯有这一次在撒哈拉沙漠上看日出，看得我心胸宽广，大气磅礴，看出势不可挡的英雄气概，我为太阳爆发出的巨大威力而折服！世上只有一个太阳，在海上看日出，太阳出来时水淋淋的，仿佛被海水洗过似的；在森林里看日出，太阳透过树枝光芒万丈，仿佛要穿透世间万物；而在沙漠上看日出，太阳才不管你地理环境有多恶劣，一样把该给你的光芒给你，让你感受到她的公平与正义。但我心里明白，沙漠日出奏响的华彩乐章很短暂，很快就会演变成炎炎烈日，让无尽的沙漠裸露出吃人的本性，有多少像三毛丈夫荷西一样的探险家被沙漠吞噬了。这么难得的沙漠日出不看，整车人昏昏欲睡，错过了撒哈拉沙漠的壮烈与豪放，真是遗憾。我让导游努拉给我们说说撒哈拉沙漠的故事，没想到努拉说，撒哈拉沙漠没有故事。我无语。接下来很长一段路程都在撒哈拉沙漠中穿行，没有绿色只有重复的单调，没完没了的沙漠啊，你难道不给受苦受难的埃及人民一点生机吗？

红海海滩休闲区

直到遇上红海。红海是不经意间闯入我的视野的，先是发现一丛丛草，一小片灌木，接着绿色渐渐蔓延了，于是有了村庄、植物与人烟。红海好大好长，偶尔看到一群海豚在水中接连雀跃，全车人欢呼声一片。导游努拉开始说话了，她说，红海介于阿拉伯半岛和非洲大陆之间，这条狭长的海域，被叫作“红色的海洋”。有人说红海里有许多色泽鲜艳的贝壳，因而使水色深红；有人说红海近岸的浅海地带有大量黄红色的珊瑚沙，使得海水变红；也有人说红海是世界上温度最高的海，适宜生物的繁衍，所以表层海水中大量繁殖着一种红色海藻，使得海水略呈红色，因而得名红海。但也有人认为红海两岸岩石的色泽是红的，远古时代，人们只能驾船在近岸航行，人们发现红海两岸特别是非洲沿岸，是一片绵延不断的红黄色岩壁，这些红黄色岩壁将太阳光反射到海上，使海上红光闪烁，红海因此而得名。还有人认为，红海海面上常有来自非洲大沙漠的风，送来一股股炎热的气流和红黄色的尘雾，使天色变暗，海因此呈暗红色，所以称为红海。先不管她为什么叫“红海”，我这时候最直观的感受是，红海是蓝色的。沿着红海漫长的海岸线一路前行，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多么地赏心悦目，与先前四个小时的沙漠穿行形成强烈的反差。大自然是如此地神奇与公平，给你沙漠的无助，笼罩你死亡的气息，当你绝望到无可救药的时候，又赐给你一片绿洲，一片蔚蓝得让人心醉的海。有海就有希望，埃及人借助辽阔的海洋可以做很多事了，生存没有问题了。

在红海的两天有足够发呆的时间。住在舒适的希尔顿大酒店，思绪沿着红海展开，这里可是埃及的红海啊，不仅要好好看海，还要尝尝海水的咸，打赤脚踩一踩沙滩，与红海来一回肌肤之亲。旅伴中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穿上泳装下海游泳了，也有人选择在酒店的游泳池中游泳，我是旱鸭子，只好远远地看着。但我有很多事可以做，顺着种满热带植物的休闲步道往前走去，拐个弯就到红海边了。拿眼远眺发现一座人工岛，很诱人，我和同伴平伟老师决定就去那消磨美好时光。岛很小，就我们两个人。海风、沙滩、椰子树、游艇、滑板，身边的一切都与海有关。我戴着一条绚丽的纱巾，把头包起来，围成阿拉伯状，一下子就找到了埃及的感觉。一组浪漫红海滩的景色，美丽得像打开的画册。我还拍了一张坐在木椅上长发飘飘、望海的背影，感觉又可以写诗了。把这组照片发在朋友圈里，我写上这样一句话：埃及的红海，发呆的地方。留下中国的背影，蓝给世界看。立刻引来点赞声一片，大家惊呼：好美！

下午时间是坐玻璃船去红海看海底珊瑚群。这是一艘专为看珊瑚设计的两层游轮，上层是露台，下层底部是全景玻璃。海水很清澈，干净得像玻璃似的。船驶入海中，海水呈现出不同的颜色，湖蓝色，深蓝色，蓝紫色，蓝绿色，黄绿色，浅绿色，深绿色……你能想到的颜色，红海全给你了，画家是画不出这么多色彩的。海面上出现一条浅蓝色与深蓝色相间的色带，船减速了。船长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埃及话，我们被请到底层观看海底生物。隔着玻璃窗，我看见碧蓝的海水下面，生长着五颜六色的珊瑚和各种海洋生物，银光闪闪的鱼群毫不知情地穿梭着，我发现鱼儿都不大，有大乌龟，还有透明的水母。海底总动员中被大家熟知的小丑鱼“尼莫”，就是这片水域的常驻居民，珍惜的毕加索鱼和魔鬼鱼穿梭在珊瑚群中，自由自在。珊瑚群一直活动着，鱼儿在珊瑚群中往来自如，感觉在对珊瑚说着什么。视野中的条纹热带鱼突然多了起来，一群一群的游来游去，原来是潜水员潜到海中与游客互动，他不断撒出鱼饵，鱼儿自然围着他转。只见他用水下摄像机为游客摄像，做出无论哪国人谁都看得懂的手势语，人鱼同乐，也算尽了一回兴。这里是珊瑚和鱼儿的家园，人类反倒成了入侵者。

红海是地球上最热和最咸的海，受副高和信风带控制，红海形成热带沙漠气候，蒸发量大，终年高温。加上两岸没有大河流入，使红海成为地球上盐度最高的海域。地球海洋表面的年平均水温是17℃，而红海平均温度为22℃，更为奇怪的是在红海深海盆中，水温竟高达60℃。红海海湾是世界上最适宜潜水的海域之一，也是水上运动者的天堂。只有真正下海游泳的人，才能体验到浮潜的感觉。我们团队的90后、80后、70后穿上浮潜救生衣和潜水鞋，噗通噗通地一个个往下跳，真是勇敢啊，3月的红海海水显然有些凉，最多也就半个小时吧，就全都回到游船上了，其中有个瘦瘦的95后冷得浑身发抖，把好几条浴巾裹在身上还是不行。众人七手八脚地又是泡糖开水，又是帮他按摩全身，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我问他们浮潜感觉如何？他们说，有点失去重力在太空漫步的感觉，有点海底世界与尘世隔绝的感觉，不小心就踩到珊瑚上了，生怕把珊瑚踩坏。在他们下海浮潜的时间里，我在船上找了一个靠窗的小角落，从包里掏出一壶泡好的武夷岩茶，一边独自品着，一边望着红海发呆。我终于弄明白了，海水颜色的深浅，与海底的珊瑚群息息相关。珊瑚群多的地方，海的颜色就发生变化，所以远远望去，深蓝色的海域底下一定布满了珊瑚，而颜色浅的海域，海很深，能见到大鱼海豚。而真正看到红色的海，是在夕阳下。当夕阳一寸一寸降到海平面，海水真的被夕阳照红了，海天一色，像天幕一般。

红海与撒哈拉沙漠，生死两重天。一边生机勃勃，一边死气沉沉；一边舒展海天情怀，一边弥漫着死亡的气息。真不敢相信，在这6个半小时的车程距离里，生与死的节奏转换得如此彻底，在埃及这样古老神秘的国度，生死轮回的定律，以地理的形式也能得到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