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 夜 闽 江 上

林爱枝

明月高悬，遍地银光。

当我登上游轮时，江风拂面，道不尽的舒爽。

江面微漾，波光粼粼，我俯视，如此轻柔，如此妩媚，似一幅宽大的、无边无际的彩缎撩向天边、铺展开来，它的丝滑、它的柔软，触手可感了。

江岸上五颜六色的灯光大放异彩，缤纷璀璨得令人心醉。

她从哪里来

她从深山老林来，从莽莽武夷山走出来，一路裹挟，一路冲击，让自己变宽、变大，成了福建最大流域，成了福建的母亲河。她全长577公里，全域6万多平方公里，占全省面积的近一半，居全国第十二位。一路上所遇小河小溪，都成了她的支流。她滋养两岸，百姓得惠，丰衣足食。只因路途漫漫，她也有不测风云，不时狂怒咆哮，横冲直撞，给两岸带来了不少灾害……

那武夷山是佛国洞天，引得人们累世游历赞美、顶礼膜拜。武夷山人热爱自己的家园，细心地收集起历代人们对武夷山的赞咏，主要是文人诗词、名家联句，自汉唐直到当今。笔者只取其中若干诗词体味。

柳永被奉为中国词史上开一代新风的著名词人，李渔称之为“曲祖”。他的一组《巫山一段云》共五阙，写得浪漫诡奇，尽情地歌咏了武夷山，抒发了对家乡的热爱。

江淹在《江文通集·序》中描写武夷山：“地在东南峤外，闽越之旧境也。爰有碧水丹山，珍森灵草，皆淹平生至爱，不觉行路之远”。“碧水丹山”点出武夷山精华，从此成了武夷山代名词，为后人多多引用，还被后人将这四字刻于九曲溪的大门水光石上，历经600多年，至今仍然鲜艳生辉。

陆羽在《武夷山记》中写道：“武夷君，地仙也。相传每年八月十五日大会村人于武夷。山上置幔亭，化虹桥通山下……”记述了人仙共度佳节的神话：“幔亭招宴”。

李纲是宰相，因抗金、革新内政而被称为宋代“出将入相”第一名臣。但因反对投降而被贬谪。他游了武夷，“乘小舟、泛九曲”，行至四曲时，看到试剑石，便口占一首《试剑石》，顿时豪情满怀：“光芒郁郁冲牛斗，斩尽妖魔若发铏”。

陈嘉庚在抗日期间，带领华侨慰问团回国，其间游览了武夷山，并作《东方之瑞士》以记游，称“武夷是地上的天堂”，“至于外国人好奇，如到此一游，必誉为东方之瑞士”。

朱德元帅有《过武夷山》诗：

翻过武夷山，山外别有天。

东风初到候，南地已无寒。

绿水穿幽谷，青林拥巨川。

车行随岸走，风景最新鲜。

还有许多著名的诗词作者，如朱熹、蔡襄、陆游、辛弃疾、戚继光、梁章钜、郭沬若，等等，都有笔墨诗篇，留在深山。无法尽录，期望读者能为此增加对武夷山的阅读。

闽江真是历史之江，文化之江。江边坐落着历史文化名城——福州。全市榕荫满城，树龄百年以上的就有600多株，炎炎夏日，暑不张盖，故而福州别名“榕城”。

这里还孕育了福州文明的开端壳丘头文化和昙石山文化。昙石山文化从福州出境，跨洋越海，衍生出许多岛语族；福州也传说着妇幼保护神陈靖姑的大爱，留有她祈雨处之胜景，以及她救人危难的美丽传说；郑和七下西洋，有六次从福州（长乐）启航。在福州，还有“师夷之技以制夷”、富民强国的船政文化；有“放眼看世界”“海纳百川”“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民族英雄林则徐；有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一林觉民，有以大爱写苍生的文坛祖母谢冰心，还有思想家、翻译家严复和林纾……

郁达夫偏爱闽江，他以妙笔描绘闽江，让人另有一番体味。他说：“扬子江没有她的绿，富春江不及她的曲，珠江比不上她的静”，“因为水色的清，水流的急，以及江弯处江面的宽，总之江上的景色，一切都可以做一种江水透逸的代表。”

闽江很大度很慷慨，乐于给予。福州有许多“洲”，如“鸭姆洲”“苍霞洲”“鳌峰洲”等等，实际上都是闽江的赐予，由她挟带的泥沙积淀而成。土地，是人类之根基，有了它，就能繁衍生息，就能发展进步，就能提高厚积。“鸭姆洲”还有一段陈靖姑的神话。她为民祈雨，置一草席于江面。因她的至诚，天降甘霖，缓解了一方黎民的困苦。她的宿敌白蛇精、长坑鬼要掀翻她的草席，好在来了四只鸭姆，一只一角地衔着草席把陈靖姑拖到一个沙洲，得救。后人就称此洲为“鸭姆洲”。

中洲岛亦是闽江的泥沙淤积而成，它小巧精致，岛上郁郁葱葱，是一片十分茂密的绿洲。有一年元宵节、福州市与中央电视台合办晚会，演出地点就在中洲岛。

“苍霞洲”曾是福州南台十景之一的“苍霞晚照”。这里不仅景美，还出人才呢。人们所熟悉的思想家、翻译家严复、林纾就诞生于此。

说闽江穿城（福州）而过，实际上它是穿台江而过，成就了一段黄金水道。自古以来，台江一带码头林立，船舶如梭，是福州商贸的集散之地，自古以来有许多写照、赞美：“百货随潮船入市”，“城廊南有市，灯火夜眠迟”，素有商业“黄金地”“聚宝盘”之盛名。如今千吨轮船可驶抵台江码头。正是缘于这条终年长流、四季常绿的闽江水，福州已装点成“城中有山水”的美丽城市。

闽江，正是台江的水之运气。历史上，陆路不发达时，这江便成了交通大动脉。

老船长讲的故事

老船长叫陈丽全。

他二十岁从厦门集美航校毕业后分配到福建轮船总公司，从三副、二副当到大副、船长。驾驶着几十万吨轮船，跑向世界各地，足迹遍及十几个国家。他如今是“福建八方海上旅游客运有限公司”的党支部副书记、副总经理。

老船长说：闽江水养了女人，她美丽；养了男人，他智慧。是吗？沿江捋一捋，果真。从武夷、建阳、建瓯、南平到福州，真有许多令人难忘的智慧和美丽。

从源头说起，武夷山，那是“王”诞生的地方。西汉时期，闽越国第一位“王”是无诸，他的“国”就建在武夷山下——汉城。无诸是福建历史上有文字记载的第一位统治者。

闽江穿山越岭进入下游，来到福州，在这里形成了一段黄金水道。这里：

有一座二千年古城，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福州；

有二处著名的古文化遗址：平潭壳丘头文化遗址，距今七千多年；闽侯昙石山石文化遗址，距今五千多年。

有三次人口大迁徙，一是战国中期，部分越人南下，称为“闽越族”；二是西晋末年，中原战乱，“八姓入闽”；三是唐末，中原藩镇割据，中原南迁的又一个高潮。大批南下人口，使福建这个海疆一隅的边远地方热闹起来，繁荣起来，特别是一批深受良好教育的中原士子过化了福建，福州就成了海滨邹鲁。

有五次成王都：汉朝时，唐末五代时，宋代末年时，明代末年时，民国十九路军时。

有六次扩城：冶城—子城—罗城—夹城—外城—府城。

不算庞大，但小巧、雅致、秀气、宜居。

老船长说，闽江像一条长长的玉带，把沿江光芒四射的珍珠连串起来，真是熠熠生辉呀！

老船长说，他特别崇敬严复和林则徐。严复翻译介绍了许多资本主义的思想和理论，让国人认识了迥异的世界。林则徐是第一个睁眼看世界的人，在抗侮禁烟的同时，还翻译了许多科技进步、观念进步的书籍。他和严复一起推开了世界之窗，推动中国走进现代文明。

老船长说，他热爱闽江!难怪他在闽江上来来回回半个多世纪，真是一往情深!

地下航线

福建山山岭岭多，自古以来，陆路交通不大方便。八大山脉又把河流切割成多处分水岭，形成了40多条独自流入大海的水系。

闽江属于多功能河流，在人畜饮用、农业灌溉、工业用水、水力发电以及河运方面，都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闽江的河运曾经十分发达，1875年就购置有蒸气外燃机轮船“宝运”号，在闽江下游至连江琯头运输；1895年，就有福州商人创办小轮船公司，专营福州至水口客运；1939年，在福建省建设厅验船登记的中上游轮汽船就有91艘、下游有63艘；1940年，闽江轮船股份有限公司正式成立，拥有各种吨位的轮船3746艘，职工二千多人，营运里程达985公里，通达南平、建瓯、顺昌、永安等内溪3线；1944年，福州平水轮船股份有限公司和闽江下游轮船股份有限公司同时成立，资本吨位、职工、里程都显著增加。20世纪80年代，闽江运输，特别是客运，达到了历史的高峰，主要是物流的加剧，旅客的猛增，甚至出现一票难求的现象。

1985年，正式开辟了闽江水上旅游服务，有一日游、夜游等项目，有节日游、庆典游、合家游、组团游等等。

20世纪60年代，以闽江为背景、为题材的电影《地下航线》轰动一时，它拍摄的就是闽江地下党的斗争。

20世纪20年代，中共福州地委正式成立。为了支援闽东、闽西、闽北各地的革命活动，党组织先后通过闽江水上交通为苏区、游击区运送了大量的武器弹药、革命干部、文件、电台、药品、海盐等急需的物品、人员。《地下航线》讲述的就是这样一段故事：“福州轮”的司机林森官是共产党员，以帮助船长私运货物为掩护，把一批物资送给游击队。他同另一位地下党员一起同敌人斗智斗勇，最终取得胜利。

后来，党支部领导下的闽轮工会也成立了，有六条轮船：“青岛”“福州”“吴江”“贵州”“绥远”。一批工人加入共产党，他们基本上是客、货轮上的司机、副机、助机和水手。许多工人家庭都成了革命活动的据点。当时，他们采取了很多掩护措施，比如民间信仰“菩萨会”“做福”等等，又比如用粪车运枪，使每次活动都能安全无事。他们除了给闽北、闽东等地传递情报、运输物资外，还曾经为毛泽东同志寄转文章和宣传品。

这支队伍愈战愈强愈壮大，经验愈丰富，任何艰难险阻都能克服，直至福州解放前夕，参与护厂保厂，粉碎敌人的破坏，留下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他们为共和国的诞生尽了全力。

恰似天上宫阙

明月夜，客轮上，饱览两岸华彩。

其实闽江航运、闽江游自19世纪中叶便开始，先是马尾船政人员来往于福州马尾之间，其船也顺带一些游客。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它是全省的大型企业，是全省货运的大动脉。

曾于1985年至2003年专门开辟过闽江一日游、二日游、闽江夜景游、马祖海峡游，但没能坚持下去。

2009年成立了“福建八方海上旅游客运有限公司”，系省交通运输集团下属的3个责任公司和台江区政府联合组建。所营运的“闽江游”项目为福州市重点旅游项目，“闽江夜游”被评为福州市的“十佳”旅游线路。“闽江游”现分为一日游和夜晚游。其中“壶江岛海鲜美食一日游”“马尾船政文化一日游”“琅岐滨海休闲采摘一日游”“闽水文化之旅”“休闲观光游”等等，还承接水上婚礼、渡轮自助餐、商务会议、各种庆典活动等包船活动。

公司总经理杨小明说，公司现在有“八方锦绣”“鼓山”“双杭”等7艘游船，运力为580个客位。“闽江游”获评省市旅游精品线路的同时，公司也获得了全省交通系统水路客运站示范点、福州服务行业文明窗口示范点，评为“扶孤助残、热心公益”和福州旅游企业诚信示范单位，并通过了全省政风行风的民主评议。7艘游船分获省、市“工人先锋号”和“全省交通系统青年文明品牌工作创建先进集体”“省级青年文明号”。

公司全体人员都来自原先的省交通厅系统国有企业，他们有长期严格的管理经验，有雄厚的技术能力，有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他们能做好，能做大、能做强。

汽笛长鸣、游船启航，两岸灯光如昼。两岸高楼林立，鳞次栉比，形制各异，灯光就按房屋的形制而装饰，显出不同的轮廓，不同的体貌。灯是彩色，形状各异，斑斓异常，笔者尤其喜爱高楼屋顶上的灯光，高悬夜空，如繁星照耀，似天庭绰绰，天上人间共一番热烈。

船过解放大桥，其前身“万寿桥”，为福州千年遗迹，陆游曾有诗曰：“九轨徐行怒涛上，千船横系大江心”。

“万寿桥”西侧，有一座红砖楼，那是享誉福州城的基督教青年会会所，是著名侨领黄乃裳建造，得美国总统罗斯福捐助，他捐出的，是其所获诺贝尔和平奖的奖金。虽经百年，但灯光装点，也是一身光华。郁达夫当年在这楼里住过，留下“月色溪声共一楼”的赞叹。

到了三县洲，远远地看到一座透明的、如竖琴般的斜拉桥飘浮空中，一种如梦如幻的体味，让人心旷神怡。三县洲上现僻有江心公园，是闽江城中的美丽之岛。

闽江北岸修建有江滨大道，它有三用：一用防洪，故谓水利工程；二为通途，故谓道路工程；三为土地工程，因为道路的修建，整出50亩土地可供项目开发。它们合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闽江两岸各有一个开放式公园，两园隔江相望，犹如耀眼的宝石。特别是北园，又有许多园中之园：闽水园、闽风园、缤纷园、望龙园、金沙园、锦江园和河西园，它们组成群园，犹如串珠撒落在闽江之滨。

这里有一组摩天大楼十分引人注目，那是福州核心商务区，坐落着国际金融中心、三迪联邦大厦等十余座5A甲级写字楼，周边还有大体量的“苏宁——万象——宝龙”商圈，如此大气，如此霸气，直插苍穹，与星月携手，为古老的福州城、千年闽江增添了强烈的现代化气息。

西河园有一条名人名言长廊，镌刻着63位先贤名言，如建城始祖王审知的“宁为开门节度，不作闭门天子”；民族英雄林则徐气吞山河之豪言壮语“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文坛祖母冰心的大爱之心“有了爱就有了一切”……他们都抬升了这座城市的思想文化基石。

闽江南岸属于仓山区的建新镇，是一个花乡。这里值得说说市花茉莉花。它曾被誉为“人间第一香”，有“一卉能熏一室香，炎无尤觉玉肌凉”的美誉。茉莉花茶深受国内外欢迎，行销40多个国家，产量及出口量曾居全国第一。有一种说法：福州之所以被迫为五口通商口岸，最初就是因为人家要夺我们的茶叶，我们不给。鸦片战争实际上也是茶叶战争。我们的茶叶让英国人形成喝下午茶的习俗。

福州人有一种说法：“要做强，先过江”。一桥飞架两岸，自然是天堑变通途了，南来北往，十分便捷。一路上，通过八九座桥，每桥一彩虹，灯光水色相辉映，另有一种斑斓！

走了一趟，直觉闽江很富有。你可以动脑筋想办法，充分利用它的丰厚资源，把“闽江游”做得更好、更出色，定让黄金水道闪金光！

莫辜负了她！

（原载于福建省炎黄文化研究会、省作协“走进八闽”文化采风系列之《走进台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