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屏湖纪游

张冬青

初冬的午后，走访古田翠屏湖。

小车从县城出发，一路往东，穿街巷，过丘陵，十分钟左右，就到了湖岸码头。

冬阳和煦，湖风浩荡，水岸边的三角梅、黄槐花次第开放。因秋冬久旱少雨，湖岛山沿裸露出大片的灰红色山体，崇山峻岭间汇拢而至的十里长湖神龙不见首尾，波澜不惊，静水深流，更显视野辽阔。

随行的古田县旅游局办公室主任陈锦滨介绍说，1956年国家为兴建“一五计划”重点工程——古田水电站，淹没了古田旧县城和周边几十座村庄；高71米，长412米的混凝土两大坝锁紧了奔流不息的剑溪，形成了水域面积达37.1平方公里的人工湖。水库建成已有近50年，是八闽最大的淡水湖，湖面水域是杭州西湖的两倍多。因古田旧县八景之一“翠屏朝雨”的翠屏山就在人工湖畔，由此取名翠屏湖。这里群山环抱，层峦叠嶂，几十年来湖岛水岸植被保护良好，四季如春，空气清新宜人，湖水清澈（水质达国家二类标准），翠屏湖中有大大小小36座岛屿，素有“福建太湖”、“福建千岛湖”之称，2002年，古田翠屏湖被评为省级风景名胜区。

我们走过湖岸边长长的木栈道，再往下走一段红壤泥坡土路，路两边清晰可见因干旱湖水渐次退去之后形成的一环环等高的皱纹，还有散落的依稀断砖残瓦。陈主任说，这里是旧县城的最高处，古驿道的必经处，当年古田人民为国家重点工程“舍小家，顾国家”，4.3万多移民付出了沉重代价。这些年，不断有搬迁移民户老人带着小辈来这里缅怀亲情凭吊乡思。

浅水处有柳叶般的小鱼游动，不时有惊飞起的三两只白鹭掠过湖面，青山如黛，蓝天高远，四野静穆，我们乘坐的小船犁开水浪，一湖碧水像是被牵拽的巨幅绿绸缓缓展开；小船两边裸露出大片绿树葱茏的一座座小岛，仿佛项脖套着泳圈，身子潜在水中的巨人泳者，随时会俯下身来，跟随我们一起朝前戏水游动。同行的还有在古田溪水电站工作的当地青年诗人黄友舜。山环水绕间，水波荡漾里，友舜饶有兴致地说起翠屏湖和老一辈革命家的一段诗文佳话。古田水电站甫建成后的1961年初春，共和国的开创先驱朱德、谢觉哉、徐特立三人乘船同游库区，即兴写了两首咏湖诗。谢觉哉的诗题为《泛舟古田水库》，诗文为：“山里行舟自古无，沿湾绕岛路回迂。水中城市蛟龙困，地下楼台星月徐。级级能源增不已，重重巨坝锁无余。建溪明岁成新海，上武夷峰看打鱼。”朱德的诗为《和谢老泛舟古田水库原韵》：“湖水清平波浪无，楼船并进路航迂。岛中风景明如画，池上鸥飞甚款徐，四级梯形多发电，层堤水利用无余。古田巨坝完成好，灌溉运输又养鱼。”两位开国功臣的唱和朴素真诚，充分展示了老一辈革命家的豪迈乐观气概，为湖山水色增光添彩。

船行不远，友舜指着右岸水线之上的一座古墓说，此墓据说是明代古田籍著名文臣诗人张以宁之墓（另一说法，张墓在沉入水底后无从查找）。此前，我读过相关资料，对我们张家这位横跨元明两代的文臣诗人有大致的了解。名士张以宁于元大德年间（1300年）生于古田官宦之家，27岁中进士，为人刚正不阿，仗义豪气，诗名才气惊动朝野，38岁被惠宗召为国子监助教，此后20年，一直在元大都供职，任翰林侍讲学士，知制诰兼修国史。张以宁68岁时经历了改朝换代，但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仍留任张以宁为翰林侍读学士，翌年，还委派出使安南（今越南一带）的重任，并作诗《以宁初使》相送，以壮行色。张以宁出使安南一年多里，朱元璋竟写了八首诗并序赐与。张以宁不负重托，呕心沥血，病卒于回朝复命途中，朱元璋痛惜有加，特派大臣护灵枢回古田老家安葬。我以为一个当朝的封建皇帝，能对前朝的大臣如此重用关爱，其贤达开明的襟怀尤值得为官为政者反思。张以宁在数十年的为官生涯中对家乡故里十分眷恋。他以家乡的翠屏山作为自号，诗集亦名《翠屏集》，他在《宋重峰阮子敬南还》里写道：“君家重峰下，我家大溪头，君家门前水，我家门前流。我行久别家，思忆故乡水。君归过江上，必问水中鱼，别时鱼尾赤，别后今何如？”一个游子对故乡的思恋怀旧之情跃然纸上。张以宁去世后，被朱元璋誉为“开国文臣之首”的宋濂为其文集《翠屏集》作序并推崇有加。想起这些，我对那座简朴的几乎与周围山林化为一体的古墓行注目礼，心中对这片青绿山水哺育成长的前朝文人充满景仰敬意。

陈主任建议我们先去看湖中的鸟岛，小船在红土泥坡的岸边停下，上岸时不小心踩了满脚烂泥。岸边的几个10多米见方的大网箱里养着许多锦鲤。养鱼人撒把饵料下去，成群五颜六色的大鱼小鱼就簇拥过来，水面翻金涌银，“泼刺刺”一片声响，养鱼人告诉我们，锦鲤是观赏鱼，只有在天然无污染的水质环境里才能存活生长。

登岸，经过一段很长的土坡进入鸟岛，我们走在林木葱郁的山间小道上，道两旁的树木大多是马尾松，也有杉树柯木木荷等，耳边是各种鸟的啁啾声，一大群羽翼丰美的孔雀和火鸡一路跟随着我们，两只雄火鸡还争相开屏展翅炫耀；几只一人多高的鸵鸟“欧呀欧呀”地叫着，一刻不停地跑来跑去，似乎对远道来客表示欢迎感谢；还有鹰、鸳鸯等等。只是看到好些只山麂、小猴关在笼子里，心里想，小岛周边都是湖水，为何不把这类动物像孔雀火鸡一样放养在森林自然环境里呢。

在鸟岛上转了一圈返回，见到了那位满脸红光的守岛人，他50多岁，每月工资近两千元，外省人，一个人在这守岛多年。我心想，若退休后也能在这翠屏上做个守岛人，整日里和树木鸟雀为伴，该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情。

离开鸟岛，陈主任建议，还有“锁岛”“蛇岛”很值得一看，但天色向晚，我们不无遗憾地乘船返回，西边的晚霞映照在不远处早年由英国牧师修建的欧式别墅上，有种恍然若梦的感觉。回望鸟岛，有大群老鹰在晚空中高高低低飞翔，足有几十只之多，如此良好的自然生态环境真不多见。

想到翌日就要返榕，翠屏湖边还有佛教大师圆瑛住持过的极乐寺，朱熹先生讲学的溪山书院，供奉当地及东南亚一带广为信奉的临水夫人陈靖姑的临水宫，看来只能够留待下回找机会重游拜访了。

（本文原载于福建省炎黄文化研究会、省作协“走进八闽”文化采风系列之《走进古田》）